“那又如何??”少年眼圈泛红,死死地盯着父亲,“凭什么我不能在乎、不能惋惜,必须释然?我为何?不能问一句‘凭什么是?她’,问一句‘凭什么是?我’?为何?不能强求?”
白帝肃然道:“救难于苍生,本就是?神的宿命,你?不甘心?”
少年飞快回道:“我并非不愿牺牲,神亦如是?,只是?这牺牲需是?‘我情愿为天下苍生而死’,而非‘我必须为天下苍生而死’,从未有过选择,谈何?甘心不甘心?”
白帝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才伸指在他眉心一点:“你?执念太过,神心不稳。需知万物自有其定数,强求而来的一根红线、逆天而行的一个‘选择’,都会让你?付出最惨烈的代价。前事不论?,后?事且待,我……已渡不了?你?了?。”
……
倏忽一转,一段前情难叙,左不过是?一些有情的年少旧事、无情的两?心剥离,少年在神女面?前许下白鹤之约,自己却被钉入梵天的神柱。他遍体鳞伤地走在通往轮回镜的路上,抬头看向面?前的父亲。
“无须渡我,我甘之如饴,从不肯悔。”
一根隐入尘嚣的红线,在他堕于轮回之后?,仍在冥冥中牵引另一端的神女。
二人在大泽之畔重逢,神女爱着他手边那株熟悉的兰花,白鹤则认出了?昔日的主人,苦于不能言,只能围着他发出清越的唳声。
——随即因生老病死分离,他眷恋着这段未尽之情,成为孤魂野鬼,等到她回江畔取花,才重新缠上她的衣袖。
若能长伴身侧,做一缕随衣袂摇摆的风也是?好的。
可风太弱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钟山君背叛、被紫衣女子操纵煞气伤害、被梵天诅咒。
即使始神耗尽残魂之力,也未能救下那颗无情和孤寂到灰败的心。
他因长久与她共存,沾染了?神力,又因她堕入轮回,自己也回了?轮回之镜中。
红线始终系在他们的指间。
于是?瞎了?一只眼睛的乞丐少年,在路边救下了?险些被人打死的乞丐少女,二人自此相依为命。在某个冬夜,他饥寒交迫,冻死在破庙的神像前,她出门为他求药,死于疾驰的香车车轮下。
于是?某一世他们是?比邻而居的田间小民,青梅竹马、年少成婚,本该拥有幸福安逸的一生。后?来天降一场大旱,他将所有的口粮留给?妻子,饿死在野外?,她在尸山血海中翻找丈夫的尸体,染疫而亡。
于是?他们做过天潢贵胄中相望不相守的知己,做过生在一处的野兽、植株,更?有数不尽的才子佳人故事,有些还?被写为话本传世。小姐推开花窗,被青年扯住一截泛着微蓝的翠色衣袖,风儿轻,眼儿媚,白玉镯子叮叮当?当?响。
无数的青春、爱情,地老天荒的承诺,泛着笑意的眼和唇,一春又一春的花朵……朦胧的镜,映过了?千百年来绵延不绝的幽情。
忽然又是?山上来的大洪水,将尚未与情郎相遇的孤女卷入其中,她不明所以,手中紧紧抓着那本捡来的无名之书。
闪电和漩涡过后?,在古清平洲的界碑前、漫无边际的黄沙中,她一无所知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