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孤山紧跟在皇帝身后,步入内室,随着皇帝一同跪下。
太子岂有是乎?
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香火烧尽一节后轻轻掉落的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巨大的神明像矗立在他们面前,其威严与压迫感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与渺小。
然而,在这庄严的神圣之地,皇帝的话语却充满了虚伪与无情。
“严漓,”皇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这寂静的空气直达人心,“你今日也随朕一同祈福,倒是难得。不过,朕倒是好奇,你心中是否真的相信这些神佛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
严孤山闻言,心中一凛。他深知父皇此言并非真心询问他的信仰,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与立场。
他迅速调整心态,做出一副恭敬而谦逊的模样回答道:“儿臣虽不敢妄言信仰之事,但见父皇诚心祝祷,为百姓祈福,儿臣亦愿追随父皇的脚步,略尽绵薄之力。至于神佛是否真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儿臣以为还需靠我朝君臣一心、励精图治方可实现。”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虚伪与不屑。“你倒是会说话。”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犀利而无情,“但孤要提醒你的是,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权力也是朕的权力。你作为太子,应当懂得如何辅佐朕治理国家而非妄图染指朕的权柄。”
严孤山心中一震,父皇的话语直接而露骨地表达了对他的忌惮与不信任。他深知自己作为太子的优秀与才华既是荣耀也是负担。他深吸一口气:“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与期望,但儿臣也深知自己才疏学浅尚需父皇多加指点与栽培。”
皇帝的目光在严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享受着他那片刻的沉默与隐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朕方才对待郑长忆,你也看到了。一个三品官员,朕却能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朕倒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严孤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不甘,但他深知在父皇面前,任何情绪的流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而恭敬:“父皇乃一国之君,自有父皇的考量与决断。儿臣虽不才,但亦知臣为君需肝脑涂地之理。父皇对郑大人的处理,自有其深意,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但那笑容中却无丝毫温度,反而透着一股子冷漠与无情。“好一个‘肝脑涂地’!你果然懂事。”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讽刺与嘲弄,“你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也需如此行事,方能稳固你的统治。”
严孤山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皇帝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一次次敲击在他的心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复杂的情感。
皇帝的话,是明示对他即位的认可,他本该高兴的,但那“也要如此行事”的言辞,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重重地在皇帝身后叩首,“父皇正当盛年,又有神仙庇护,儿臣从未想过皇位之事。”
“父皇十六岁登基,天纵英才,儿臣是万万比不上的。”他继续说道,“儿臣私心,若是父皇寿与天齐,那儿臣一直做个辅助父皇的皇子,身上担子也轻些。”
“儿臣自知资质平庸,粗陋不堪。只求父皇不要嫌恶儿臣愚钝,多加提点,让孩儿不要丢了大齐的脸面便是。”
皇帝的笑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充满了整个内室,回荡在神佛雕像之间,显得格外狂妄。
“哈哈哈哈,好,好!”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仿佛他就是这世间的唯一主宰。
严孤山被皇帝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与皇帝交汇。尽管他内心对神佛并无多少信仰,但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他也知道应该保持安静与恭敬。然而,皇帝的行为却让他彻底看清楚了——皇帝根本不信神佛鬼怪,他把自己当成了神,凌驾于万物之上。
“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太子,严漓,你很乖觉,也很聪明!”皇帝的声音在内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力量。他的话语中既有对严孤山的认可与赞赏,又似乎带着一种对过往的嘲讽与不屑。“比你的母亲聪明多了,哈哈哈!”
严孤山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皇帝的笑声在殿堂内回荡,那笑声中既有得意也有几分癫狂,他大笑着,手指直指那尊最引人注目的神像,眼神中闪烁着玩味与好奇。“你知道这是哪个神吗?”
严孤山闻言,不由得抬头望向那尊神像。神像确实太过巨大,以至于他无法清晰地看到其面容,只能从那繁复华丽的裙摆中辨认出这是一尊神女像。他仔细端详,却发现这神像的面容并未被精心雕琢,只是模糊地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儿臣眼拙,看不清神像面容,愚钝不知。”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是你愚钝,”他缓缓说道,“是连雕刻她的人都没看清这所谓神女的面容。就因为她降下钱财,人们就将这个没有官职爵位的无名女子雕刻下来奉为神明,真是可笑至极!朕作为皇帝,普降甘霖,庇护万民,难道不更应该被供奉塑像吗?”
严孤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皇帝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