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睁开了眼,而这些人像是吓傻了一般,没人敢在这时候发出声响,萧融眨了一下眼睛,他张开嘴,喃喃道:“我要去找他。”
就这么轻的像羽毛一样的话,让高洵之差点脱力栽倒,他怕萧融只是回光返照,说出的话也都是他要留下的遗言,缓过那一阵的眼前发黑,高洵之用力支撑住自己,他努力安抚萧融,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先、先让阿古色加给你诊治,把药喝了,再——”
萧融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突然就坐了起来,撑着地面要站起身,但地上全是他吐的血,十分滑腻,他差点又要摔下去,是张别知突然扑过来扶起了他。
周围的人好像又找回自己的意识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萧融先坐下,先让大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但是萧融听着这些聒噪的声音,他突然愤怒的推开所有人,尖锐的喊道:“别管我!”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周围的人瞬间噤声了。
往日张别知总是说萧融脾气大,说他凶,可大家都不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都知道,萧融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是真的跟大家有仇。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凶兽,他仇恨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这些人全都是他面前的拦路虎,他恨不得这些人都去死。
宋铄从未见过萧融这个样子,他愣愣的看着他,突然之间,他听到高洵之的声音响起:“好!好,我带你去找他,阿融,听话,让阿古色加给你看看,然后我们就走!”
萧融转过头,看着高洵之,高洵之都不敢呼吸了,而片刻之后,萧融突然松开了抓着桌子的手,他摔坐在地上,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阿古色加给萧融诊治的时候,高洵之并没有在这里等着,他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随意的拿了两件衣裳,又拿了自己的兵器,而阿树跟他一起离开的,他一边擦脸上的眼泪,一边给萧融收拾东西,他将该带的都给萧融带上,还有那柄如今已经成为了兵器的螭龙剑。
他们两个带着包袱回去,宋铄站在入口处,不可置信的拦住他们:“你们真要让这样的他去盛乐?!”
“太荒谬了,你们难道不怕他死在半路上吗!”
高洵之沉默着,而阿树脸上的眼泪就没断过,他哽咽着道:“郎主不想死。”宋铄怔住。
阿树又擦了擦眼泪:“郎主从来都不想死,他不是去死的,他是去找大王,我、我们不能拦着他。”
宋铄心神一震,只觉得这个晚上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荒诞的晚上,明明这个王府里都是理智的人,可如今所有人都疯了。
也包括他,他也疯了。
因为他居然给高洵之和阿树让了路。
除高洵之和萧融之外,还有张别知和阿古色加跟着他们,这是萧融的意思,他好像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地法曾带着所有护卫保护王府,必要时刻还能调动外面的军队保护陈留,而萧融走了以后,陈留尹就是宋铄,佛子辅助他,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座城。
萧融说这些的时候宋铄甚至都不知道,等他再次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宋铄连质问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天上的云突然散开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这些人即将离开的身影,宋铄不理解,萧融离开的那么决绝,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王府,看一眼他经营了这么久的城池,他就这样把它丢给了自己,他就不怕自己背叛了他吗?
马蹄声渐渐远去,夜又安静了下来。
宋铄对着前方喃喃:“一群疯子。”
但下一秒,他又承受不住一般的握紧了拳头,他转过头,无助的看向他最不喜欢的佛子:“……我要怎么办?”
弥景同样看着前方,他轻声道:“别让信任你的人失望。”
宋铄拧眉看着空无一物的街道,半晌,他转身进了王府。
难民
宋铄没有再回前厅,此时他的脑子非常乱,所以他越过众人,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弥景又静静的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今夜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同样是一种剧烈的冲击,他不是圣人,没法这么快的平复下来。当他再次感到微凉的夜风透过僧衣之时,他才轻轻的呼吸了一遍,然后同样转过身去。
接下来他就愣在了原地,他以为这里只有自己,却没想到其他人都在。
有点好笑,因为忐忑又不安的站在他身后的这五个人,全部都是被留下来的老弱病残。
他们并非是在这里等佛子,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今夜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秋日,既没有那么热,也没有那么冷,可丹然却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她始终都生活在家人的庇佑之下,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画面,她想哭,却难以哭出来。
孩子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去求助她的父母,所以她下意识的就扯住了桑妍的袖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她:“阿娘……”
“阿娘……”
“阿娘——”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委屈,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而在三声呼唤之后,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仰着头,张着嘴巴,哭得人们肝肠寸断,这时候大哭就是让她缓解恐惧的方式,桑妍怔怔的看着她,本能一般的蹲下来,用自己那双干枯的手笨拙的拍着丹然的背。
她哑着嗓子道:“不怕,丹然……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