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始终都低着头,他攥起了那只染血的手掌,却没有回应高洵之半个字,高洵之以为他根本没听进去,沉默片刻,他也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而这时候,高洵之听到萧融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话:“……我受不了了。”
高洵之愕然转身,萧融还是那个姿势,高洵之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看到有两滴液体掉在了他攥紧的拳头上,经由缝隙落入掌心,和那些血混合在一起。
“我居然……那么傻,我居然信了他的话。”
“我不想信,但他说的那么认真,所以我还是信了,我以为他真能做到。”
又是几滴液体飞快的掉落下来,萧融突然闭上嘴,攥到发白的那只手,好像无形中被另一只手强硬又缓慢的掰开,之后便垂在了萧融的身侧。掌心的血水混合着泪水一起顺着萧融的指缝滑落,萧融转过身,朝驿站走了过去,而在他离开高洵之身边的时候,高洵之又听到他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
“我再也受不了了。”
高洵之望着盛乐的方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年岁的增长不能稀释心中的痛楚,二十岁的他承受不了,五十岁的他同样承受不了。…………
好在第五次的吐血就是最后一次了,又一天一夜过去,萧融的脸色渐渐好转,阿古色加震惊的同时,又感到心里宽慰了不少。
她不知道萧融这体质到底怎么回事,但只要他能好转就行了。
平日送军报都需要三天的时间,但这四个人居然两天半就已经赶到了雁门关,守关的将领和将士都一脸的诧异,他们不明白高洵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高洵之问军中有没有出什么事,这群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高洵之拧了拧眉,没有再跟他们废话,他们继续往盛乐的方向前进。
八月十八,一个很是吉利的日子;正午阳光灿烂,一个很是温暖的时间,萧融等人来到了大军之外,高洵之上前表明身份,而其余人都在后面等着。
从那一日萧融突然吃东西开始,这些人就不再担心萧融的身体了,他会适当的吃喝,也会适当的休息,但他不说话了。
也不是完全不说,如果去问他一些事,他也会说一两句,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张别知也从一开始的吓傻当中慢慢缓了过来,他不知道萧融为什么非要跑到这边来,但他觉得跑过来也好,让大王劝劝萧融,让他赶紧恢复正常吧。
但是有些奇怪,高洵之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没人请他们立刻去找大王,反而是将他们安排在了一个空的军帐之中,安排他们的将士说,让他们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各位将军就过来了。
张别知心里突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简峤、王新用、原百福、公孙元全来了。
说实话,哪怕是高洵之过来了,也不必弄这么大的排场。
而这四个人一进来,就全都跪在了高洵之面前,这回不是半跪,而是真的把两个膝盖磕在了地上,他们四个异口同声的说:“卑职罪该万死!”
张别知惊愕的瞪大双眼,萧融却神色淡淡的撇开了头。
高洵之早有预料,但在听到他们说出来的一瞬间,心脏还是狠狠的揪起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简峤抬头就要说话,但一旁的原百福已经开口道:“仲秋那天,大王宣布停战一日,要给众将士宰牛羊,吃上一顿仲秋宴,鲜卑人也同意了,但大王还是不放心,令三万将士守在前线当中,以防鲜卑人偷袭。”
公孙元接过原百福的话,沉痛的说道:“但鲜卑人卑鄙狡诈,他们并没有打算偷袭,而是借着仲秋节的名义,给大王送了一份礼物过来。”
高洵之愣了一下,他立刻发问:“什么礼物?”
公孙元这时候不敢开口了,原百福和王新用也深深的低下头,不敢吭声,简峤只好替他们回答:“是……是屈大将军的骸骨。”
高洵之脑子嗡的一声,他看着这群人吞吞吐吐的模样,怒火越发的高涨:“继续说!!”……
屈岳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的尸体早就变成了散碎的白骨,而鲜卑人把他挖出来,将每一块骸骨都用铁链串到一起,有的地方都碎了,因为他们串的时候没串好,导致骨头裂了一部分。
串成一具不会散开的尸骨以后,鲜卑人又拿出当年的战利品,镇北军的盔甲,他们给屈岳的骸骨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才装在箱子里,令一匹无人骑乘的老马送了过去,可想而知认出这具骸骨属于谁之后,屈云灭有多震怒。
在这个时候,鲜卑人还走上瞭望塔,用中原话对着底下的镇北军哈哈大笑,他们说他们是好意,是为了让屈云灭和他的父亲团圆,毕竟他都不记得自己父亲是什么样子,哦对了,他们这里还有屈云灭的母亲,不过她的衣服可不好找,看来要杀几个布特乌族的女人,才能给她穿上合适的衣服了。
张别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疯了吗?!”故意找打?!
高洵之则是气得来回踱步:“好阴毒的计谋——这么明显的圈套,就是为了引大王出去,你们为什么没拦住他!!!”
王新用:“丞相息怒,听到鲜卑人侮辱屈大将军和伊什塔族长,全军都群情激奋,那时候不打也不行了!”
原百福点点头:“大王带兵冲锋,谁知那些人如此可恶,竟然将伊什塔族长的白骨挂在了瞭望塔上,大王杀红了眼,渐渐……便脱离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