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究底,其实是他不太放心原百福。
这不是从打鲜卑开始,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从刚迁都的时候就开始了。
原百福的态度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屈云灭这脑子,他当然看不出来,但他也极其细微的感觉到了,他的潜意识将这些变化记在心中,却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等到重逢以后,各种因素都在影响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原百福和简峤有冲突,原百福和公孙元走的越来越近,原百福不再经常来找他。
屈云灭他只是不爱多想而已,但他能活这么大,也不全是因为他拥有傲人的武力。
部分人可以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一些事,而部分人不知道,他们只是根据直觉做出反应,殊不知这所谓的直觉,其实就是环境带来的刺激,这些刺激帮助他们规避许许多多的风险,即使是在他们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屈云灭不知道原百福不喜欢萧融,但他的直觉知道,屈云灭也不知道原百福在压抑对他的不满,但他的直觉知道,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屈云灭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再独自把原百福派出去了,而这恰恰是跟半年前、以及正史当中的他相反的做法。
其实单独让左军去应对申养锐才是最优解,四军当中,最缜密的主将就是原百福,这种风格恰好对应上南雍的风格,胜率可以大大增加。
而王新用?他十年前还是南雍的将领呢,屈云灭不该派他过去的,无论是从信任角度还是从道义角度,他都不该这么做,但下意识的,他还是这么选了。
也不止是对着原百福,屈云灭的风格正在渐渐变化当中,以前他要是指派什么人,他只会指派一个,但如今他宁愿拆了一军,也要派上两个得力的人互相制衡,王新用和原百福不熟,公孙元和虞绍承也不熟,简峤手下的兵马和公孙元一样多,其实派简峤过去也行,而且简峤还不迷路,但从性格上来说,简峤压制不了虞绍承,所以两相权衡之下,他选择把公孙元派过去。
原先最能牵动屈云灭思绪的东西是仇恨,可这一切都随着鲜卑的灭亡而消失了,不再被仇恨驱使、有萧融对他的耳提面命、还有冲动一回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可怖后果,这些都像个紧箍咒一样,紧紧勒在他的脑子里。屈云灭他是真的变了,只是目前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屈云灭沉默着,他也想对萧融解释,但他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知道自己很清醒,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因为私人的感情,他就是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
而萧融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坚持与为难,抿了抿唇,萧融说道:“好罢,一切都听大王的。”
屈云灭一愣:“你不再说点什么?”
萧融摇头:“这与大王亲自涉险不一样,如今大王已经十分强大了,抗风险的能力也高了许多,或许大王是对的,或许大王是错的,但这种错带来的代价……我们承受得起。”
他朝屈云灭笑了笑,屈云灭感觉心里有点熨帖,但又感觉心里有点不快:“我是对的。”
萧融耸肩:“我也希望。”
时间
萧融把枕头还给屈云灭,然后就出去处理别的事了,屈云灭本来满腹心事,但脑袋刚沾枕头上,他的脖子一歪,人就睡着了。……
屈云灭虽然还没到虞绍承那种一天只需要睡两个时辰的变态地步,但他在睡觉上也是有天赋的,他的一觉相当于别人的三觉,睡醒之后,不管什么疲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凉凉夜色,屈云灭沉默片刻,就这么推门走了出去。
深秋初冬,盛乐的夜晚已经达到了零度左右,刮冷风的时候甚至能到零度以下,这是萧融这个温暖南国长大的孩子受不了的,南方再冷,顶多是把他冻得鼻头红红,却不会有这种北风化作冰刀,呼啸着朝你脸上割来的感觉。
在军营的这些时日,除非必要,不然晚上他从来都不出门。……
屈云灭此时自然不是去找萧融的,如果是找萧融,他会记得给自己披一件披风,免得萧融一见到他就唠叨什么老寒腿、风湿痛、关节炎、关节肿胀……
屈云灭是出来找原百福的。
虽说他坚持己见,但萧融的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一点,所以他破天荒的给自己找补了一回,他想跟原百福说明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他挥手让东方进去给自己找点好酒,东方进转头就进了鲜卑皇宫的酒窖,把鲜卑皇帝们都不舍得喝的烈酒搬了出来。
屈云灭要喝酒,原百福自然没有意见,屈云灭也不劳别人动手,自己就把泥封敲开,然后满满的给自己斟了一杯。
喝一口下肚,屈云灭好险没有吐出来。……
这是酒?!这也太烈了吧!
屈云灭的武力天下第一,但在喝酒上他着实是个菜鸡,除了能从萧融那找回一点场子来,跟旁人喝的时候,几乎都是别人让着他。
原百福见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举起杯子,一口气把半杯都喝进去了,看起来还是跟刚才一样。
屈云灭:“……”
迟钝如他,现在也终于感到了原百福的不快,沉默一会儿,屈云灭说道:“回陈留之后,我打算向天下征兵。”原百福抬头。
屈云灭垂着眼,继续说:“鲜卑的战俘如何安置,一直都是个问题,待到契丹被打下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契丹的战俘,我会令他们去守西域,鲜卑的战俘,则守在契丹的边境,难水一带,此次我欠了库莫奚的人情,不能对他们太过分,但鲜卑人不用顾忌这个,若是库莫奚有了反心,想必这些战俘很乐意用库莫奚人的血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