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一只发酸的手,萧融指了指自己后面的墙,屈云灭这才恍然大悟,他连忙坐到床头那里,然后无师自通的挨上了萧融的肩膀,等他不再动了,萧融便歪着头半躺下去。
四肢酸软,腰背疲乏,连脑袋都发沉,像是抬不起来一样,安静的气氛当中,萧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轻:“我还是好累。”
屈云灭立刻偏头,他问:“我能做什么?”
萧融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着自己跟屈云灭并排放着的两双腿,他说道:“给我讲讲你以前是怎么杀胡人的。”
屈云灭:“……讲这个做什么?”
萧融:“我想听,不可以吗?”
屈云灭:“……”
可以,当然可以。
他只是怕萧融听了会觉得他太残忍。
但萧融此时需要的就是这个,他要听屈云灭那些勇武的事迹,用来安抚自己的心。
不知道哪里又出问题了,是陈留出了事,还是契丹那边出了岔子,要不然就是韩清又要做什么了,佛子说他在长安的时候见过韩清,而那时候韩清的名字叫慧深,他是个剃度的沙弥,经常去遵善寺听讲经。
兔子都得佩服韩清,因为狡兔才只有三窟,韩清的身份却不知道换了多少遍了。
但也不一定是他,南雍如今也对准了屈云灭,各地都蠢蠢欲动,有时候全面战争的导火索就是一点小事,从和平度日到烽烟四起,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这都是外部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内部出事了。
但萧融觉得这个可能性最低,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镇北王一枝独秀,傻子才会这时候找事,在镇北王对天下唾手可得的时候,决定脱离镇北军的队伍。……
然而,理性是这样告诉萧融的,可萧融又忍不住的反复思考这件事,要是人人都能做出理性的决定,那世上也就不至于有那么多的矛盾了。
想着想着,萧融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他最后一个想法是,罢了,反正屈云灭就在他身边,不管外面出了什么事,只要屈云灭还好好的,他们早晚都能去解决。
这个晚上发生了不少事,姚显偷偷派了一个不起眼的将士,让他逃走去陈留报信。而屈云灭把萧融哄睡着了以后,立刻下令全军整顿,他打算后日清晨便带大军回返陈留。朔方和盛乐都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萧融这个状态实在让他担心,最起码回了陈留以后,萧融就能安心养病了。
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又是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王新用在漫天星光下睁开眼,此时的他跟个僵尸一样,浑身关节都冻硬了,他从砾石滩上僵硬的爬起来,然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继续往下游走。
原百福他是挺了解这地方的,但他仅限于了解上面那部分,秦岭的山川无比复杂,从上面看下面,仿佛这里是万丈悬崖,但实际上这个悬崖也就一百丈高,下面都是茂密的竹林,还有一条无比湍急的河流。
王新用先是被几十米高的竹叶噼里啪啦抽了一顿,缓冲了一些坠落的压力,然后啪的一声,肚皮朝下,他拍在了河面上,而且当场就晕了。……
在河里晕倒是十分危险的,容易造成干性溺水,可王新用他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了,这河流速度特别急,一下子就把他冲远了,恰好下面有个浅浅的砾石滩,而王新用体型不小,于这河水来说,他就是鲸鱼一般的存在,于是,他在这搁浅了。……
铠甲被冲走了,身上一道道的全都是细密的划伤,有石子造成的,也有竹子造成的,王新用沉默的往前走,而没走出多远,刚到第二个浅瘫,他就看到了同样晕在这的亲兵,他赶紧加快脚步,努力拔起那条受伤的腿,这下他看着更像个瘸子了,但在他一顿巴掌把亲兵抽醒以后,两人对视,当场抱头痛哭。
亲兵嗷嗷的哭喊:“将军!我以为我要在地下和将军重逢了!”
王新用红着眼睛,没他哭的这么狠,他拍了一下亲兵的脑袋:“说什么傻话!还有,小点声,声音太大容易把野兽招过来!”
说什么就来什么,王新用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竹林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猛兽缓慢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亲兵惊恐的睁大双眼:“熊!——”
王新用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他凌厉的看着这头熊,原百福的暗算都没让他丧命,他怎么可能甘心死于一只野兽的爪下!
可恨他的兵器已经丢了,怎么办,怎么办……
而在王新用的高度紧张之下,那头熊歪着脑袋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咔!
掰下一根比较矮的竹子,叼着走了。
王新用:“…………”
亲兵傻眼了:“熊、熊吃素啊?”
王新用,祖籍吴郡,会稽郡长大。
亲兵,祖籍永嘉郡,同样会稽郡长大。
一辈子都没见过熊猫的两个人震撼的看着那个雄壮的身躯缓缓离开,走到月光处,映出它身上的花色,王新用喃喃道:“黑白熊吃素,我记下了。”
我不配
虽说那头熊看起来没兴趣吃人,但王新用和他的亲兵还是屏住呼吸,直到那头熊彻底走出了他们的视野范围,然后他们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王新用的左腿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那里一抽一抽的疼,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这么大的伤口,还真说不好有没有伤到筋骨,如今是九月底的深夜,山上气温极低,王新用还是从冰冷彻骨的河水里爬出来的,他的神经早就麻木了,根本无法判断自己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