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五年,黎国一统天下成为中原的主人,战争不断让百姓吃尽了苦头,赵承熙和赵洵此次协助平定楚国,声名大噪。班师回朝当日万人空巷、百官迎驾,山呼千岁的声音震动整个盛京。接旨入殿觐见,身着玄色暗花蟒袍,腰上束着鎏金嵌玉银钩腰带,如墨的黑发以青玉簪束起,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黑色眸子深不见底,冷傲孤清自成一派风流。赵洵执手跪于赵承熙身后,端坐在上方的皇帝面上一片笑意,对于此次的功绩赞不绝口,大殿上无数人的眼睛明里暗里的扫视着这位新的肃章王。老肃章王乃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他们父亲还是燕国镇守北境的异姓王,先王妃诞下他之后撒手人寰,他们的父亲不过悲伤了两天便力排众议将与他青梅竹马的姨娘扶为正室。好在世子之位还在手中,亲舅舅骁勇善战尚有一些影响力给他助力,虽然不够自在但也勉强可以自保活着,只是王府中他们兄弟二人便成了外人,他们倒也无心过多奢求。后来燕国国君奢靡又疑心深重,他们这种异姓王侯更是深受猜疑,国君要各地王侯遣子进京入太学,实为质子,其中凶险不言而喻。可这个差事直接略过了新王妃生下的两个儿子,落到了他们兄弟二人身上,他的父亲要求他们自己抉择出一人前往京中。赵策安年纪不大,但他永远记得大哥红着双眼站在他们那个所谓父亲面前自请入京为质、只求保幼弟好好活着的样子,那样的无奈和怨恨日日伴着他。他们毫无反抗之力,自大哥将他交给杨忠只身入京,新王妃野心渐露,一心谋算要他死在异国他乡,王府座下部将渐渐开始默许他二哥参与事务。他们母子三人四处笼络人心,他们的父亲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只因为那个女子自少年起便是他心上之人,他当初给不起尊位,如今能给便要都捧到她面前弥补他心中的亏欠。赵策安躲在暗处看过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他衣着单薄想上前问一句兄长近况却被新王妃的丫头拦在外,他恨毒了王府,只有迎回大哥重掌王府才能避免将来重蹈覆辙,他一生之执着也因此而起。他在王府一隅无人过问,结交势力是不可能的,好在他们不认为女子有什么威胁,他便生活风流,频繁混迹于胭脂女色之中,借着舅舅的支持培养了一支女子为主的暗卫——青鸟卫,四处安插他的眼线。不仅让她们去了燕京护卫兄长,还提前探到了他们父亲病重的事情,适时迎回了兄长,世子之位不曾废,祖宗法度不可违,王府诸人不情不愿地认下了新王爷。而后他让青鸟卫加重毒药剂量,让父亲的心上人彻底失去心智,疯疯癫癫地被囚在曾经他度过许多日子的别院,他那肖想王位的二哥、三哥战战兢兢匍匐在他兄长面前,才终于缓了一口气。后来伐燕战争开始,占据一方称帝,与楚国分庭抗礼,他这位弟弟不知道从中做了多少事,随后他亲王之尊加身,青鸟卫也转为推事院,独立于百官之上监察百官。如今赵洵助天子平定楚国,一统天下,肃章王府往后荣耀在朝中怕是再无可以比拟,只是拿不准这位多年暗中行事的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像赵策安,当真令人心中不安。想当年老肃章王当年一夜之间被人挑了手筋脚筋,自囚于王府遣散了众多侍妾,再后来又莫名其妙迎回一位女子封为侧妃,还认回了一个私生子立为世子,世人谈及此心中多轻蔑之意世人虽然好奇却谁也不敢打探赵策安的事情,毕竟当年那般境地,还能培养了那么多女子潜入燕国刺探情报,一群人站在他面前谁敢说自己有绝对秘密呢,惹他做什么,只管随他而去,自然也没人关心这个私生子。关于这个私生子,大家的记忆都还停留在他十二岁生辰当着众宾客烧毁了脸,自此便带着面具躲在府中痴醉于棋艺,极少露面。谁也没想到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竟是潜伏异国多年,歼灭了南楚,那府中王爷就是个装模作样的,毁容、无能、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都是做好的一出戏。这些年他们因为赵策安残废自闭于府中不问诸事,“世子”又无手段撑不起推事院,也就渐渐辉煌不在,朝廷之上,都以为推事院监察百官,都随着赵策安的心志入土了,逐渐地,行事也大胆不少。如今才知都是假的,,虽然最重要是迷惑楚国好暗中行事,但是又有谁知道没有在黎国暗中活动呢,不禁觉得后脊背发凉,再也不敢细想。无数朝臣对这位首次在朝廷冒头的肃章王持着探寻的目光,王府一直有天子宠信,如今这新王爷又立下大功强势归来,愿或不愿他们都得赔点笑脸,来日再作计较。待齐老将军回禀完一应事宜,便是封赏将领、犒赏三军,宣下万民同庆、大赦天下的旨意。,!这次封赏中齐家是首功,官拜镇国大将军、敕封永昌侯,自此齐家成为军方第一人,隐隐有当年上官凌之威势。赵承熙赐亲王爵位,复赠抚远将军衔,以亲王之尊统领三旗营,这位从戎多年的王爷,终于回了盛京。而皇帝也不曾辜负众人的猜想,一顿封赏之后,推事院掌院之令交到了赵洵手中,重振推事院,行使监察百官之权,肃清朝廷弊病。他得到他曾经想要的权利,却无曾经所想过的那么春风得意,他终于有能力护住她人,可现在却无人在他身旁。封赏完毕之后便是犒赏三军、大赦天下,朝堂之上百官恭贺、山呼万岁响彻整个大殿。宴饮过后天子单独宣见,无非也就是些客气话,天子与自己父王情深,今日他们多年夙愿达成却不能与赵策安共享成就,天子眼底是有失落的。赵洵将这些看在眼里,但与天子却算不上亲厚,只得客气应付着,当个替身罢了。待到出宫时已经是天黑,他的车驾在淅淅沥沥小雨之中穿过满城灯火,他从前跟谢毓晚也走过如此的长街,但如今他一个人孤独坐在这车驾之上,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回到府中,忠伯领着王府众人已在门前恭候许久,赵洵离府多年,此时平安归来,他心中激动难以名状。见赵洵下了车,忠伯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宋帧这个年轻人腿脚倒没跟上他。老王爷已去了,老人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老泪纵横,便要委身下拜,赵洵心上敬重他,哪能让他拜自己,一把将人扶住。老人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老奴可把王爷盼回来了”“忠伯,往日这京中让你费心了。”“老奴一把老骨头了,做不得什么了。是王爷受苦了。”忠伯激动万分,老泪纵横,宋帧见此,上去扶住他。“你们二人这些年辛苦了。”“推事院事务老王爷已有安排,只是依令行事。”,宋帧恭敬地答道。自从赵策安下定决心让赵洵主事,率领暗探渗入楚国,国中监察百官便只是徒有虚名,自也没什么大事可处理。他因为幼时伤了脸,便做了此计划中的替身角,他也只是安心当世子,后来当王爷。“我让江回给你带回来的宋杭的物品可收到了。”当初为送出一份暗探所得的边防兵力布防图,宋杭和莹儿命丧祁川城下,他已经无数次听到他带去的人的死讯,他本应该早已麻木,可他还是为曾经见过的莹儿那张笑脸顿了顿。“收到了,多谢王爷带他和莹儿的旧物回来。”厚重的面具戴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宋杭是他这世上唯一亲人,又岂会不难过,可早在弟弟选择跟着赵洵潜去异国,今日之结果他们心中都有预料。此身许国,这是他们遇上赵策安时共同的愿景,唯一可惜的是弟弟和莹儿两心相许不曾做得夫妻,没看见如今天下一统。但因为他们的血肉相助,许多像他们的孩子不再经历离乱之苦,他们也应当了无遗憾了。入府后,赵洵便先将路上盘算着的几件事交代下去,忠伯和宋帧摆了宴席,交代完了也好放他们去乐一乐。“此次从楚国归来的暗探需重新在推事院登名造册,江回,此事你明日去督办。推事院任职的四院司官、司使有特殊者以及这些年四院督查事项及结果,宋帧,你明日交给我。从楚国回来的人员如何犒赏,你和忠伯商议,也尽快递上来。府中既摆了宴席,你们便去吧。”江回已经很久没回府了,得了令自是高兴不已,携着忠伯便退了出去。“留下什么话?”,赵洵没头没脑就来了这一句宋帧却并无诧异,恭敬禀道:“老王爷只留给您八个字:圣心如渊,孤臣之路。”赵洵无奈笑了笑,“弥留之际为我指点迷津,我这位父王也知道为我选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吗。”赵洵在大殿上接到掌院令之时,便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好老师为陛下选择了自己,要厘清朝堂、蓬勃发展还需要做许多事,天子需要一把好刀。宋帧想起最后陪伴老王爷的几年,那时候的他倒真的放下许多,对这个独子心中应当也是有几分顾念的。但他们父子因理想,一个严厉教导,一个甘心受训,二人错过太多时光,心中早已不求了,便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了,“在老王爷心中,您是最合适的人选。”赵洵不置可否,他是最合适的,或许因为他是被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也或许他们斩不断的血脉中有着相似的本质。“宋帧,多谢你这些年替我侍奉在府中。”,赵策安与他是血脉上的父子,虽未感受过父子间温情,但血脉就是那么神奇,他心中还是有遗憾的。宋帧承下他的谢,默默地退了出去。:()梦入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