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从灵堂回来,看见了玉清小筑静静矗立的谢毓晚,心下生气,“姑姑去了,这院里就没人了是吗?怎么能让王妃衣着单薄在那风口上。”比她大的几个丫头也不敢回嘴,他们当然也知道倒春寒的时候要时刻看顾着身体虚弱的王妃,但是自姑姑死后,王妃只有王爷在的时候才是以前的样子,只要王爷不在,一天不说两句话,只静坐出神,脾气古怪了不少,她们都不愿主动凑上去,深怕惹恼了她。银子找了披风给她披上,“王妃,保重身体,姑姑最难以放下的就是你了。”自从徐姑姑为她挡剑而死,王妃也怪怪的,银子自然以为她是自责,此时能劝慰她的莫过于徐姑姑的放不下。谢毓晚覆上她的手,“我没事,我只是……”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的所思所虑不适合告诉任何人,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还要再等一等。银子想要宽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正思索之际,门房急匆匆递来消息,宫中急召。只有四个字却未言明何事,银子却已经明白事关重大,“王妃,我去取药箱。”谢毓晚却一把拉住她,“不必了,你为徐姑姑戴孝,一身香火味不宜面圣,我自己去即可。”银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时刻陪着,但是她不能拒绝和反驳,只得应下,让她独自进宫。谢毓晚立于门前,心中沉重无比,医官侍从跪了一地,此时莫不寄希望于她,谢毓晚缓步从中过去,看见了虚弱的天子。天子呕血并不意外,殿中的安神香,所用的药和药浴都是精心设计的,单独一样都是上好的药,同时吸收融合它们却是剧毒自那日春耕后,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年都是笑话,如今身为医者却用毒害人,她这一生还真是可悲天子半躺在床上看着谢毓晚的样子便知她有了心事,天子的身子一直是谢毓晚看护,如今她站在那里不愿上前,便已心知肚明。随着侍奉在侧的温九瑟一声令下,谢毓晚被押着跪到了地上,天子却强撑着身子挥手让他们退下。他看着谢毓晚,突然有一些怜爱,怜爱这个姑娘所求平安,却命运波折,“给朕下了什么毒?”谢毓晚如实答道:“刚研制出来的,还没取名字。”皇帝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求什么?”“那要斩首的刺客,有三人姓谢,旧故。”皇帝恍然大悟,想必她早就恢复了记忆,隐忍至今为的就是故人,“你可知这样救了他们,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是皇帝,所有的事情可以谈条件,但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谢毓晚早已心如死灰,却没有挑破一切向那个人下死手的勇气,能救一些旧故都是值得的,她惨白一笑,“我不过一个可笑之人,能救我楚国忠义之士,值得的。”万人之巅是孤独的,谢毓晚曾短暂地真心陪伴过,所以即使他没有认真细想,他下意识里也觉得跟她是亲近的,看她从以前生机勃勃的样子变成这样,他心中动容,但这只局限在他心里。“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她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她这一生结束在此,于她而言也是怜悯,她木然地望着皇帝,轻声道:“谢谢。”皇帝一时不该是如何滋味,他似乎真的老了,开始睹物思人,怀念以前了,他叹息一声,“你这小丫头啊,还真像你爷爷,只要对了本心,拼命也在所不惜。朕还记得当初在燕京为质,那时候朕势单力薄,家中兄弟虎视眈眈欲置我于死地。只因朕与他的弟子交好,你爷爷便不知道护了朕多少次,朕本想着若是你一直记不得往事,便将你好好护住也算报你爷爷之恩了,但如今你既想起来了,朕只能对不住你爷爷了。”谢毓晚颔首致谢,垂首等待自己的命运,天子叫了两声来人,大殿门推开时,赵洵负手走在前面,银子跟在他身后,带来些冷风。他想知道她是否受伤,可她跪在那里,仿佛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木然地接受着她所选择的路的代价。赵洵在行刺那日便知晓她受到了刺激,可她装得那么好,他以为她像过往那样只是受了刺激醒来便忘了,他心存侥幸,以致差点被她骗过。他想要扶她起来,她便木然地顺势而起,她似乎已经不愿感知外界,眼里没有任何人,行将就木。“你想要的人已经离开。”她应该高兴,可她没有悲喜,她真的是一心想死,稍微有点儿价值地去死就可以了,但是已不成了。虚弱苍白的天子气急攻心,一掌拍在床上,怒吼道:“你敢,你这是谋逆。”赵洵将谢毓晚交给银子,“银子,你带着王妃先出去。”赵洵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是人才会谋逆,臣在陛下和父王眼中不过是一把刀,如何谋逆。一把刀,伤人还是伤己,要看是否握的住,陛下应当比臣明白。”皇帝怜惜这个女子,但是他不会放过一个会带来动乱的南楚余孽,“她是南楚余孽,若让她回去南楚残军聚力,再寻回南楚小皇帝,南楚残军必会卷土重来,天下将战火再起,王府一脉都将沦为罪人。”,!“天下苍生……”,赵洵喃喃低语地念了这四个字,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可臣身陷囹圄之际,天下苍生人人可都因为害怕希望臣去死,不曾有人想起过臣这把刀是如何为他们扫清纷争战火的,她能为我挡在众人面前,我为她负尽天下人又有何不可。”“赵修尹,你放肆”“陛下,臣这一生就这点念想了,只要她平安,放肆与否,生死与否,我都不计较了。”赵洵转身离去,满大殿的人俯首恭送,宫中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不言而喻。天子气急攻心喊了一声赵修尹,一口血喷了出来,半伏在床边,赵承钰端上汤药侍奉,被天子顺手一推,大半落在他手上,瞬时便泛起了红。皇帝看着他和这些新面孔,似乎明白了一切,今夜动手的不仅仅是谢毓晚,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了,可他现在已是困兽,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心中愤恨却已无法,“你也给我滚出去。”“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仍是安抚,却是一切在握的敷衍。“狼子野心,你要做什么。谋反吗?”,他的这个儿子,这些年真是好得很。皇帝的愤怒似乎也不过如此,他隐忍多年,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会再给赵承熙和世家喘息机会,以今晚为,他要成就他的霸业,“不,父皇,今晚带兵入宫的是三弟,而我和肃章王是奉密诏救驾。”皇帝一口血喷出,“荒谬,熙儿为何会带兵入宫。”“因为他有一份诏书,一个可以除掉我的计划,他身后之人岂肯放过,之前所做一切不过为了逼他们罢了。”皇帝明白过来了,故技重施,一口血喷出,“逆子,你竟然敢再假传圣旨,你竟要手足相残。”“父皇,我没得选了,三弟得您所偏爱,我这个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世家之弊早已显露,而您依旧犹豫不决,您以为赵洵选我只是因为所爱之人吗,是因为他相信我的理念才能带给天下盛世,但您依旧不看好儿臣。”他的太子之位是母后和姨母所周全,他总想问问父皇的意见,可他似乎天生就不是得到偏爱的那个人,那么他就靠自己好了,把一切掌握在手里。皇帝想要辩驳,他和这个儿子并无太多父子情分,但是他一直是他心中合格的太子,他有时所做,又何尝不是怕他太尖锐为人所伤,可缺失的爱让他患得患失,不惜如此。“父皇,儿臣不甘心壮志未酬,被逼至死,我走到这一步,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自救。”“自从您的目光落在温九瑟那张脸上之时,我便知道您已经老了,老得开始回忆过去,开始害怕、开始仁慈,将您没有完成的梦想交给儿臣吧,您没有做到的,儿臣会做到,天下之权会尽归我手中。”皇帝叹息一声,“你我确无父子亲密的情分,但你会是合格的继承人,如果可以,留熙儿性命,他心思纯良,视你为兄长,没了身后之人,他不会是威胁”他的父亲似乎认输了,但他真实地听到了自己不被爱,但是不重要,要问鼎皇权,就不要贪念常人有的情欲,他明白得很早,也会认真贯彻。:()梦入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