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殊站在她身后哭得一愣一愣的,滚到旁边的鞠球都没捡,谢毓晚叹了一口气,把球捡回来塞回他怀里。谢毓晚不记得袁贺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也听过兄长说他小时候也爱哭,兄长逗他,他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哭。她没什么心思哄小孩,但是却也不忍直接离开,蹲了下来,凶狠地看着这个小哭包。“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鞠球给你扔了。”被她吓了一吓,有点愣住,勉勉强强地开始收眼泪,抱鞠球的手又紧了一紧,倒真有几分可爱,让谢毓晚心上一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你娘亲呢?”“娘亲在梳妆,让我不要过去”,带着还没收住的哭腔,有几分委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有几分可爱。谢毓晚虽与他们接触不多,但是知晓袁贺秋养的这个娘子一直是个极爱美的人,可能是出身的原因也改不了做派,因着袁贺秋与她只是露水情缘有了袁殊她才入了府却对她并不上心,所以她在府中也不算很有体面,便把更多时间花在自己的容貌上,这袁殊就丢给房里丫头婆子们带着。谢毓晚从袁贺秋的位置上的拿了只鸡腿给他,他把鞠球放在旁边,抱着烧鸡坐在台阶上就开始啃,谢毓晚坐在他旁边看着,想着小时候的袁贺秋是不是也这么可爱。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边啃着烧鸡一边看谢毓晚,吃点东西了才没那么难过了。“姑姑,父亲为什么那么凶啊?”袁贺秋对他一直不是很上心,他偶尔见到他时可能情况也没比今日直接被吓哭好多少。谢毓晚摸着他的头,想给他一个答案,“可能是他想温柔相待的人离开了,他太难过了吧。”袁殊似懂非懂看着她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啃着他的烧鸡,他才三岁,也明白不了生离死别与他昨日摔了一跤那种难过有什么区别。袁殊啃腻了烧鸡,水汪汪的眼神直往屋里精美的点心上面瞟,谢毓晚明白地起身去给他端来,刚走进去就听见外面婆子刺耳的责备声。谢毓晚端着那碟糕悠闲踱步出来,那老婆子正粗暴地给他擦着刚刚吃烧鸡手上留下的油,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他如何不听话,不过倒更像是问罪他为什么跑来前厅玩。袁殊小手被擦得发红,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言语,谢毓晚开始明白这孩子为何总是躲躲闪闪,那么胆小。谢毓晚从碟子里捡了一块糕拿着,剩下的全部泼过去砸在了她脸上,那婆子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怒气冲冲地抬头想发怒,见是谢毓晚才铁青着脸将火气憋了回去。“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敢这样对待主子的刁奴,你每个月领着月钱还训着主子,好不威风。”他捂着手一路小跑躲到她身后,似乎觉得这个姑姑才是可靠的,拉着她的衣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谢毓晚将那块糕放进他嘴里,有些凶地看着他,“不许哭”他倒也听话,咬着那块糕,就憋着眼泪,那婆子十分傲气地看着谢毓晚。“谢小姐,奴婢可是摄政王亲自交代到夫人房里教导公子,公子顽皮,奴婢自有劝诫之责。”袁殊的娘亲本是风月之地的人,偶然之下才有了袁殊才进府,但是袁贺秋对他们二人皆不上心,想必这母子二人恐怕都不曾被放在眼里,受了不少拿捏。但她今天本来气不顺,不打算做个宽宥之人,“你有何才德配教导公子,给了你一个房中管事婆子之职就敢谎称是公子之师,你好大的胆子。”这老婆子本就原来在皇宫中侍奉过,又一直觉得袁殊母子十分好拿捏,有的是嚣张气焰。“这是府中之事,不是谢小姐一个外人能过问的吧。”,带着几分不屑和傲慢,想要揶揄谢毓晚是个外人。谢毓晚看着匆匆赶来的朱管家笑了笑,“我便是冤杀了你,这府中也不会有人敢言语我这个外人半句,何况你还不冤。”朱管家是袁贺秋原来在云城做官时的管家,自是知晓这谢小姐在自家爷心里是什么位置,自是客客气气请了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公子小小年纪身边如何能让这种刁奴侍候,查清她做了些什么,赶出府去。”那老婆子见朱管家不曾说话才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全没了刚才的硬气,立马跪了下去求饶。谢毓晚蹲着把那双手拿起来端详了很久,一个奴仆,居然有一双如此柔软的手,谢毓晚把小厮递过来的树皮在她手上狠狠擦了一下,疼得她往后一缩。“自己动手吧,朱管家,你让人看着她,擦到破皮为止。”她也不想为难别人,可这个糯米团子是袁贺秋的儿子,就不能让那些始终认为可以欺辱于他。她求不动谢毓晚就向袁殊求救,袁殊拉着谢毓晚的裙子看着她,谢毓晚却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把他抱起来就走了。他趴在谢毓晚肩头死死抱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外人眼中他贵为摄政王世子,可摊上袁贺秋日渐疯狂不管不顾,母亲出身又低心思又杂,从未有人管过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抱着袁殊想将她送回她娘亲之处,可还未靠近便被本应侍候在房中的人拦下。已是晚上,本该侍候在侧的人被赶得这么远,随便一想便知道必有猫腻。她将袁殊交给银子,把那几个丫头闷声扣住,独自一人前去想探个究竟,果不其然刚一靠近便听见房中动静,女子娇喘之声连绵不绝。谢毓晚恼怒不已,直接一脚踢开了房门,怒声道:“滚出来,不然我喊人了。”里面的动静立马停下,金娘子衣衫不整、满面潮红从床上下来,拦在了门前,生怕她进房去,“谢小姐,你来我房中所为何事?”谢毓晚却无半点跟她虚与委蛇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道:“殊儿你不管就算了,你还做这些事,你想让他如何做人。”二人对事情都心知肚明,谢毓晚愤怒地看着那床榻之上,要是她一叫来了人,她即刻就要完蛋在这府中。金娘子内心并无半分挣扎,直接跪下求饶,“谢小姐,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也想管殊儿,我也想体面生活下去,可是王爷跟我本就是一个意外,我在这府中也是等死,我做出这等下贱事,也不过想找个人帮我逃出府去。”她又拉扯上来,“我求求你了,谢小姐。王爷虽然认殊儿是他的血脉,但是在他眼中我就是个下作玩意,我这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呀,谢小姐。”金娘子声泪俱下求她,“小姐,让我走吧,殊儿给你们,放我一命,让我走吧。”“你不要孩子?”,谢毓晚心中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再问了一遍。“我不要,我真的不要。”,金娘子却会错了,连连开始表决心。“那是你的孩子,你是他娘亲。”听到她想舍弃自己的孩子,谢毓晚不敢相信,求证后有些恼怒。金娘子是个会看眼色,一下便看透了她舍下儿子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小姐不悦了,“谢小姐,我也想要他,我也想爱他。可这世道都快把我吞了,我害怕了,那点儿良心都磨没了”,涕泗横流之下都是酸楚之语。想到那个糯米团子似的娃娃,她就对她厌恶,可是看着这张有些艳俗又可怜的脸,浮萍一样的女子,出卖自己也只是为了在这世道之下活下去,她又怜悯于她。“今晚我就当没来过,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仿佛谁都可怜,谁都又可恶,可是金娘子在府中活不下,强留在这里,不过是让孩子目睹悲剧。谢毓晚心事重重地退了出来,将袁殊接过来自己抱着,怜爱地摸着他,要是还是以前,得多少人环伺着他,“殊儿,你以后跟着姑姑好不好。”袁殊还不懂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很是亲近这个姑姑,微微地点点头。那一晚,袁殊睡在这个不过见过几面的姑姑身旁才不曾像往日一般缩在床上最暗的角落,睡了个安稳觉。谢毓晚却不像他那般好眠,即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也还是无法安眠,只怔怔地看着地上漏进来的月光。忽然窗外传来几声猫叫,她起身套上衣衫,不知外面的人会给她带来一个什么样的真相。“与传言并无太大出入,神翼军众军士虽被收编入营,但是一直并不受待见,一有战事就被安排冲锋在前,但是基本保障都难以跟上,平时军饷总被克扣,寒冬之时连冬衣冬被都保障不了。桓将军脾性火爆,带了不少人围了大帐讨要军饷,一千八百人全部被处决。后来赵洵的北司查知此事,但是牵涉面太广,又涉及朝中世族勋贵,能做的并不多,革职查办了一些人便搁置了。后来这位王爷应该有继续注意此事,但是他能做的也不多。”听到这个结果,谢毓晚心中恼恨,“无耻,他们保家卫国,却只因为他们曾经是南楚的将士,就要遭遇如此不公对待。”谢毓晚攥紧了拳头,眼中尽是愤恨,她刚回来便听说了桓将军的事情还有疑惑,竟不想神翼军堂堂男儿们真的如此被冤屈而死。若是爷爷知晓神翼军众将士的遭遇,心中该有多痛恨。黑衣人叹了一口气,“虽说天下一统,皆是同样的臣民。但是真正要被接纳谈何容易,何况这些昔日‘仇敌’还可能跟他们牵涉到利益呢。所以现在那些将领才会死心塌地跟着袁公子,对血性将士而言,他们宁愿这样一搏而死,而不愿终身憋屈。”他们心中憋屈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可是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她自己也不知道。谢毓晚将手中的茶洒在地上,“桓将军,众位将士,我定不会放过他们。”黑衣人将手中的茶洒在地上敬一敬他的故人,这个昔日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如今却在这些事情里反复煎熬,她那兄长若是知晓,该有多么不忍心。:()梦入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