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庭摆摆手:“为商赚钱,下下之品,我早已习惯,有个员外称呼,做个富家翁足以,张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凭白送出些人情。”
张文和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哪能为这黄春庭搭上无数人脉,也是笑着转移话题,两人相谈甚欢,又探讨许多细节,才草拟定合契,盖上印信,待到月升日落,天色渐黑,张文和才把黄春庭送出门。
回到府中,早有幕僚等候:“大人,这黄春庭来此恐怕有些图谋,咱们真要应约让他那商会进来?”
张文和握着茶碗,呲笑一声:“那黄春庭算得什么人物,不过一商贾,侥幸得了天助,攀上了金钱帮的路子,挣得一番家业,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把注意打到我边城头上。”
“边关商路是重利,拿着盐茶就能换来无数珍宝,绫罗绸缎更是草原上的蛮人贵族争抢的好物,就算是数百头牛羊也能送出,更别说,还有咱们私底下的营生。”
幕僚自然清楚,只是给张文和一个话头,好显显威风,至于那自家的营生,当然是些写在朝廷法度里,掉头的买卖。
“如今库房里的重甲军弩也是时候该报废一批了,只是朝廷军需还不曾送到,一旦起了战乱,军士无兵甲可用,朝廷怪罪下来……”
张文和摇摇头:“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买卖,还不是我张文和占了地利,走私来的珍宝九成都要送往国都,叫诸公分润,剩下的一点油水,才是咱们的。”
“既然拿了我的孝敬,衮衮诸公们自然要办事,莫说那皇帝诏令能不能安稳来到我陵阳城,就算真来了,又能拿我怎么着?不过官降三品,还是脱不去这一身官服,过个几年,又给升回去。”
他叹了口:“仕途我已不做打算,升来降去,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这荒凉之地,只能积攒些家财,混个善终。”
幕僚还是有些不安:“如今那草原上异动,怕不是要出兵南下,到那时……”
张文和摆摆手:“我与蒙兀金庭汗王早就定下暗契,就算来,也打不下陵阳,装装样子,死的不过是些泥腿子而已,与我何干?”
“退一万步讲,若是朝廷责我失城过错,大不了我反投蒙兀,以我这些年来的经营,照样是人上人。”
幕僚还要说什么,却被张文和挥手打断:“此事打住,有我在,这陵阳城就翻不了天,眼见交易日期将近,这可是大事,伱需上点心,走定下的山路,把一应甲弩交付,再把金银珠宝带回来,就算你大功一件!”
幕僚跟了自己数十年,是心腹中的心腹,张文和才如此敢说,说完,他看了看黄春庭坐过的圈椅,还有用过的茶碗,不由得泛起一丝厌恶,叫幕僚要走,开口道:“等等,把这椅子送到后院柴房,劈了烧火,还有这套茶具,也一同扔了。”边说边骂:“什么东西,一贱奴也敢用我珍品茶碗,等那商会一来,看我不把他一身肥油都给剐个干净,万通商会?改姓张也不错!”
幕僚默然,叫来侍从把茶具和圈椅提走。
夜已深,黄春庭下榻之地,他财大气粗,入了城就遣人购置了宅院作为落脚。
如今他还未睡,坐在矮凳上好似等着什么人,手里掐着一枚金色铜钱把玩。
窸窸窣窣脚步声响起,一人出现在黄春庭面前,躬身一礼:“帮主,属下来迟,还望告罪。”
黄春庭摆摆手:“免了,你为暗间,卧底于此处,往来不自由,难免受些制约,如何,此间可有异动?”
那人抬头,正是张文和的幕僚:“据草原上的兄弟们来报,蒙兀金庭已经迁移数百里,各部族皆已枕戈待旦,想必南下之势难以阻止。”
“且在七日前,有密探来报,冀州城,灭了,只是不知为何不见消息传出。”
黄春庭点点头:“那蒙兀入主草原多年,近些年来势衰,早已压制不住底下各部,南下之事势在必行,正是要借朝廷之手,清理一些不安分的氏族,好稳坐金庭主位。”
他叹了口气:“只是以朝廷现在局势来看,若是应对失法,只怕三险顷刻间攻破,破了三险,内地便是一片坦途,就是直驱国都,灭了国也有可能。”
黄春庭想了想:“至于冀州之事,这我倒知晓,是蒙兀一支精兵所为,随行有左道人士,以法阵封锁冀州城,致使消息不得传出,左右不过拖延个几日。”
“而这精兵则以疾行军插入朝廷心脏咽喉之处,如今想来,估计已经绕过三险,朝内地去了。”
幕僚有些惊讶,他久在陵阳潜伏,不知此事,也不清楚事态已这般严重,转眼间,这王朝竟已面临存亡绝续之境地?
“有什么好惊讶的,朝廷从上到下烂了一个遍,能臣不得出,猛将画地为牢,留在朝堂上的,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卖官鬻爵,倒卖军需,徭役繁重,民怨沸腾,这是官逼民反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