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听我费劲巴拉讲了半天,扬扬眉毛:“虎丘,剑池?”
“我总算没有白说半天。”我大感欣慰,故意对着车外喊了一嗓子,“知道为什么是剑池么?”
月野:“方旭东写的《铸剑》,不都说明白了么?”
小慧儿:“三郎和阿千,名字合起来不就是‘三千’么?”
杰克:“阖闾死后,夫差以三千名剑为父陪葬,掘穴引水,以‘剑池’护墓。”
“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对中国历史研究这么透彻了?”我颇有些意外,拧开矿泉水盖子,狠狠灌了一口,“终于领悟到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博大精深了?”
“寻找《阴符经》的四族,尤其是文族,这么几千年,为什么没有参透其中线索?”月饼摸摸鼻子,似乎想到某件事。
“虎丘斜塔,像不像插进地里的剑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任何人费那么大劲,从黄鹤楼得到寒山寺的线索,先入为主的想法,使他们根本不会考虑到,真正的线索在剑池。咱们不也这样么?这也是张继遍寻不得,写下《枫桥夜泊》时的心情吧?”我大抵明白月饼的心思,想了想该如何措辞,“或许有人想到了,却没有办法进去。清代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书中描写最多的就是狐狸精,是否在暗示‘寒山、拾得建造寒山寺’这段野史?否则一个写神神怪怪的人,怎么会冒出‘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对联呢?其中的‘三千’、‘越’、‘吴’不也正是暗藏的线索么?”
“我记得好像是……”黑羽终于练习结束每天的拔刀收刀500次,“蒲松龄屡试不中,写了这副对联表明决心,后来心灰意冷,才写的《聊斋志异》吧?南晓楼,你的分析有些道理。不过蒲松龄这事儿,过于牵强吧?”
我万万没想到黑羽居然对蒲松龄的生平这么了解,差点把水呛进气管子:“你这小日……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不懂‘历史只是你看到的历史,并非真正的历史’这句话么?你怎么知道蒲松龄这副对联写成的具体时间?你们日本史书记载的战国时代,描述起来倒是波澜壮阔得很。说到底,不就是几个村落,几百个矬子,鬼迷日眼地乡村械斗么?”
话刚说完,我意识到大事不好,被每天拔刀500次的黑羽来上一刀可不是开玩笑的!立马做好了随时躲到月饼身后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黑羽竟然没有恼羞成怒,对我拔刀相向,而是若有所思地抚摸刀柄,很认真地向我鞠躬:“南君,你说得对,是我草率了。”
这个举动倒是把我整不会了,差点冒出句“爱卿平身”。月饼摸着鼻子憋着笑:“南少侠,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当作家了。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手段,一般人还真学不会。”
此时,极远处,东边地平线钻出一丝浅浅的白光,将漆黑天幕镶了一条银色底边,继而迸射出几道笔直红光,刺落本就摇摇欲坠的群星。刹那间,黑夜如同底部烧红的黑铁,碾压炙烤着漫天寒霜的大地。冰冷潮湿的雾气蒸腾升浮,缓缓托起藏在地底深处的太阳,以一道赤红霞光,宣告着黎明到来。
我们并排站在车外,欣赏着每天都会出现,却极少注意的日出时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此行目的,沉醉于大自然的瑰丽神奇。
“该说不说,这个……”杰克难得字正腔圆一次普通话,“按照韩国和尼雅的经验,咱们六个每次合体,怕是又要到了大结局吧?是不是我们四个又该死了?你们俩的主角光环能不能弱化一次?也体验一把由死到生的经历?”
“这次,谁都不会死。”月饼遥指东北方向虎丘的位置,“我向你们保证。”
太阳,终于摆脱地平线的束缚,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刺目的阳光。月野、杰克、黑羽、小慧儿迎着阳光,踏前一步,与月饼并肩而立。
我眯眼地注视月饼标枪般笔直的背影,欣慰着“月饼终于放下心魔”,受到他们五个人的情绪感染,颇有些“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月饼抬起的右手,想起昏迷时那个诡异恐怖的梦,心头一紧。
那个梦里,没有月野他们……
“这次,你们,谁都不会死。”我摩挲着瑞士军刀锋利的刀刃,暗自地对自己说,“我,南晓楼,向你们,保证!”
旭日东升,寒霜荡尽,虎丘剑池,我们来了!
霜寒漫天(九)
我们六个抵达虎丘景区,已经是隔天中午一点多。各位读者朋友,你们没有看错,距离我们豪情壮志准备出发,又过了一整天。
说来惭愧——
本来依着月饼的意思,寒山寺到虎丘斜塔和剑池所在的虎丘山,也就三四公里。清晨的景区基本没人,早点儿过去,趁着安静说不定能多发现些线索。
我昏睡了好久,精气神十足,倒是没什么意见。杰克和小慧儿在那儿大吐苦水,说什么“熬了一宿,好歹补个觉”、“醒汉子不知困汉子累”、“万一是终极一战也要先睡饱了才有力气战斗”诸如此类……
说不得,好歹是个团队,还是国际纵队,就由着他们睡醒了再说。哪曾想,月饼斜靠着沙发,眼睛一闭,麻溜儿地睡着了。小慧儿和杰克见状也不客气了,各自找了个舒服地儿,东倒西歪去见周公。月野盘腿端坐,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做瑜伽。黑羽下车靠在那棵老树下,双手抱着刀放风。
我实在闲得没事,眼珠子溜滑哪有困意,又不愿和黑羽坐一块,没话说显得怪尴尬。想了想,索性抱着笔记本电脑到了驾驶室,把这几天的经历写进小说。
写得入港,一阵饭香飘来,回头一瞅,月野正在忙活午饭,乱糟糟的车厢早已收拾得焕然一新。看着她秀挺的鼻尖铺着一排细密汗珠,前凸后翘的忙碌侧影,我不由大感唏嘘。这些年,这辆房车几乎就是我和月饼的家。老爷们儿不是太讲究,东西都是随手乱放,挺豪华的房车硬是添了几分《陋室铭》的意境。让月野这么一收拾,立马从陋室升级到豪宅,前后反差之大,可想而知。
我心说谁说的“女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这要是月野这样儿,日本阴阳师身份的漂亮性感女仆,换谁还有心思玩刀?
“南君,写累了吧?”月野手腕一抖,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迎面飞来,“给你泡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