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听了,终于真心喜欢起这位帝王来。
因为立场和出身的关系,天元帝不可避免地高高在上,但他听得进真话,也愿意俯下身子思考,琢磨怎么为百姓谋福祉。
是明君。
至少现在的天元帝,是明君。
士为知己者死,对方贤明,秦放鹤也愿意放手一搏。
“陛下,其实当日微臣所言,也不过十之一三……”
天元帝:“……”
啊,这小子必然又要说不中听的了!
头好痛!
果然,紧接着,秦放鹤就又说了一通上中下三种田地的区别,最后的结论就是,其实老百姓拥有的,基本都是下田,产量极低。
当日朝堂上秦放鹤算的产量,实际上,很可能还要打个对折。
天元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牙根儿有些痒痒,顺手抓了个橘子砸过去。
“大胆!”
秦放鹤顺手就把那个橘子揣起来了,麻溜儿谢恩,“谢陛下赏赐。”
嘻嘻,带回去给媳妇吃。
御赐的!
天元帝:“……拿来!”
你小子还真是时刻准备着!
秦放鹤:“……”
您这么大一个皇帝,咋这么抠呢?!
皇命难违,秦放鹤不光不情不愿地还了橘子,还被要求站在旁边吭哧吭哧剥皮,剥一个,天元帝吃一个。
眼见天元帝一口气吃了五个,秦放鹤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天元帝才要说话,就听这小王八蛋又幽幽来了句,“而且人也会变黄。”
天元帝:“……”
他糊弄朕吧?
腹诽归腹诽,天元帝也不是那般不懂克制的人,当即哼了声,丢开手,让秦放鹤说正事。
“陛下的心意是好的,朝廷的决策是对的,此乃万民之福。”对上位者,需要顺毛撸,所以秦放鹤首先给予肯定。
然而天元帝听着这话,反倒轻松不起来,总觉得哪儿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对方说:“但真正落实到下面必然有很大出入,如何保证这笔银子一定会流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呢?若各级考核,标准为何?由何人评定?如何保证该评审人自始至终大公无私?
再者若标准定了,比如说年收入低于一两者领取补贴,但这收入是何种原因造成的?是田亩不肥?还是旁的。若果然如此,当初分田的官员是否要追究责任?不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若只是一家人懒惰或有人吃喝嫖赌败了家业,也算符合标准,给还是不给?若不给,如何查证?
若有几家的情况相差无几,都很需要这笔银子,然名额有限,给谁,不给谁?
若没有拿到贴补的那一家人病死冻死了,责任落到谁头上?
再一个,若有人尝到甜头,觉得只要自己收入够低,哪怕不劳作也会有白给的银子下来,反而懒怠了,又当如何?”
所以说基层不好干。
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你不能一时头脑发热就推行,具体怎么操作实施,都要事先拟定个章程出来。
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老百姓,都不可能规规矩矩按你设想的样子长,他们会出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在各种关键环节掉各种链子,需要地方执政官随机应变,及时调整。
天元帝听罢,半晌无语,良久,才幽幽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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