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皱眉:“这是毒气烧伤,可以愈合,不能恢复。”
此言一出,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祁景清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溃烂可是会伤及容颜?”
“这很重要?”沈随风眉头皱得更深。
祁景清轻笑:“很重要。”
沈随风静默一瞬,与他对视片刻后,一颗心缓缓下沉:“若是会伤及容颜,你就不治了?”
祁景清不语,但答案显而易见。
“祁景清!”沈随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今日怕伤及容颜不想医治,殊不知你若是死了,不出十天就是一堆烂肉,到时候命没了,也更难看。”
“但至少那时已经深埋地下,不会叫人看见了。”
“你……”
往常碰见这种不配合的病患,沈随风直接放弃了,可此刻面对的是祁景清,他气恼至极,也只能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泄愤。
随着瓷器破裂的响声出现,书童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一看到地上的瓷片整个人都懵了:“这、这是……”
“没事,你先退下。”祁景清缓缓开口。
书童忧心忡忡,可到底还是转身离去了。
走到门口时,他不放心地回头:“沈、沈大夫,世子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您算是最重要的一个,平日遇到什么事,他心里也是挂念您的,若有什么的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祁景清面无表情,沈随风冷淡别开视线。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书童苦涩一笑,叹息着出门去了。
屋内静谧一片,祁景清起身拿起剪刀,仔细修剪窗前绿植,沈随风也不看他,只管生自己的气。
许久,祁景清才缓缓开口:“沈大夫,我不是你,不曾与殿下一同患难过,也不是傅知弦,在她最重要的那几年都陪伴左右,我甚至不像你们,有强健的体魄,可以时时
()予她欢愉,虽然不想承认,但殿下对我的情谊,真的没有那么深,若说对你的喜欢有十分,那对我只有三分,这三分里,有一分是因为顾念幼时的情谊,剩下的,便是对我容貌的喜欢了,若是没有了这副容貌……”
“即便没有,殿下也不会抛弃你。”沈随风冷声反驳。
祁景清笑笑:“殿下有情有义,自然不会不要我,可没了容貌的我,于她而言就只是责任了,她那么好,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到时候我又拿什么留住她?”
剪刀咔嚓一声,一截枯黄的枝丫便被剪了下来,祁景清拿着这截枯枝,神情不明。
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曾经跟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在身边留一个位置给我,可事实证明人都是贪心的,我想要的,除了她身边的位置,还有她心里的位置,若是有这张脸,早晚有一日,我会让她的三分喜欢变成十分,将来即便有再多人来争,我也毫不惧怕,可若是这张脸受损,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祁景清说罢,抬眸看向沈随风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殿下一向喜欢漂亮的人儿,这一点你也清楚吧。”
沈随风神情复杂:“就为了这个,你便放弃医治?”
“若不医治,我还有多久时间?”祁景清反问。
沈随风:“……最多一年。”
“其实也足够了,”祁景清垂眸,继续修剪花枝,“她现在对我已经有了三分喜欢,一年的时间,应该能到十分了。”
“然后呢?”沈随风眉头紧皱,“到了十分以后呢?你突然死了,三千烦恼归于零,她又该怎么办?你是想让她愧怍一辈子吗?”
祁景清面色平静:“只要你不告诉她我不肯医治的原因,她又怎会心生愧疚。”
沈随风眼神渐冷:“愚蠢,祁景清,人人都说你有七巧玲珑心,可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愚蠢。”
“是挺蠢的,”祁景清也是无奈,“一遇上她的事,我便只想犯蠢,还望你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成全我这一回吧,毕竟……”
他笑了笑,“毕竟你是给我治病时间最久的大夫,心里最是清楚,我这身子,自从八岁那年落水之后便是江河日下,能活到二十余岁,已是我之幸事……”
“你这样拒绝我,可有想过侯爷和夫人?”沈随风再次打断他。
祁景清顿了顿,垂眸:“正是考虑了,才要拒绝。”
“父亲若非为了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放权给景仁,他属于战场,是营关的守护神,却因为我……母亲更不必提了,我从前时常听祖母提起她年轻时的事,那时的她爱笑爱闹,总喜欢去一些宴席踏青之类的场合,可自从我出生……”他无奈一笑,“你也说了,除了容颜受损,还可能有别的后遗症,万一这个病症使我依然孱弱……我若不治,他们尚有自由之时,我若治了,只怕他们一辈子都要耗在我的身上。”
“冠冕堂皇,”沈随风不为所动,“我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当初我答应了师父要不遗余力地保
住你性命,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若不配合,你又能如何?”祁景清一脸平静,“告诉殿下吗?我不想医,那便谁也劝不得我,她若是知晓了,将来待我离世,只会加倍愧疚,你愿意让她那般伤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