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老元帅想起了很多关于冷鸢的事。
想起了崩坏元年的染血家书,想起了西南剿匪的孤军鏖战,想起了第一次北伐那篇热血满腔的《讨逆匪檄》,想起了北国山脉的封狼居胥,也想起了死守漠河北的孤胆,率军扑向悲伤岭的壮烈。
但与此同时,老元帅又想起了另一些关于冷鸢的事。
想起了三昌屠城的70万生灵,想起了败走雪原被葬送掉的6000中央戍卫军和2000龙裔卫队,想起了中央职位空缺后的鹰派揽权,想起了第14届帝国全会的采纳毒计,想起了诺亚方舟上那杯赠给恩师的毒酒,也想起了拂晓剧变中对无辜女孩的见死不救,最后想起了这首《鹰旗世界》。
一时间,两个截然不同的冷鸢同时出现在老元帅的脑海里,她们交汇缠绕,模糊不清,一会大义凛然,一会冷酷恶毒,前一秒还是那般意气风发,后一秒就已是手染鲜血。
老元帅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冷鸢,他试图将这二者剥离开来,告诉自己其中又一个是真的冷鸢,而另一个是伪装,可他却发现无论把哪个当真的,把哪个当伪装,都会有一种微妙的失调感。
而当有一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重叠起来融为一体,老元帅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认知一直是错的。
那个接到染血家书的不是冷鸢,那个对三昌平民挥下屠刀的不是冷鸢,写下《讨逆匪檄》的不是冷鸢,决议采用莫谦毒计的不是冷鸢,封狼居胥的不是冷鸢,见死不救的也不是冷鸢。
任何一件事单独拿出来,都无法代表冷鸢,而只有当它们全部糅杂在一起,把这些好的,坏的,大义的,恶毒的,勇敢的,卑鄙的,把所有的一切融合起来,才是那位真正的上将军。
老元帅眼中的神色几度变幻,就像这茫茫人世间太阳升起又落下,万物兴起又衰败,空中斗转星移,犹如过了几个世纪,春秋大梦一场,最后再回到当下,已是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大元帅?。。。”冷鸢似乎并未注意到老元帅眼中的异样,她只以为是老元帅对这首歌有所不满,便思索了一会,试探性地说,“若大元帅不喜欢这首歌,我便不纳为军歌,全听您的。”
“啊?。。。哦。。。没事,你喜欢就行,不用问我。”老元帅从恍惚中回过神,眼中的某种情绪悄然熄灭了,而且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他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嘟囔道,“瞧瞧我,老糊涂了,差点把给你的生日礼物忘了。”
大元帅的赠礼,冷鸢不敢怠慢,伸出双手恭敬接过盒子,颇为好奇地问:“这是。。。”
老元帅的回答让冷鸢浑身一颤:“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红妆。”
冷鸢用颤抖的手指触摸这小盒子,嘀咕道:“红妆。。。”
将军百战死,在这个崩坏的时代,哪还有女军人会用红妆?大家都是素面朝天,冷鸢也是如此。
“哈哈哈。。。这都隔了十几年,保质期早过了,用是肯定不能用了。”老元帅笑着拍了拍冷鸢的手,用一种长辈特有的慈祥语气说,“但你母亲生前一直有个愿望,她希望有一天,你能用得上红妆。”
这个所谓的愿望看似很浅显,不就是用上红妆吗?以冷鸢现在上将军的身份,想买一盒红妆岂不是手到擒来?买来往脸上一涂就是了。
然而,冷鸾留下的愿望并非红妆本身那么简单。
红妆是干什么的?红妆是让女孩变美的。
女孩什么时候才会想要变美?自然是追逐儿女情长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追逐儿女情长?
唯有和平盛世。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红妆上脸之日,便是天下已定之时。
一想起逝去的母亲,冷鸢的眼中不觉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将这盒红妆收入了衣服最深处,嘶哑地说:“鸢必当尽力。”
不知为何,听到冷鸢的回答,老元帅反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脊椎被抽掉似的,无力地靠到了椅子上,闭着眼睛说:“我有些身感不适。。。先带我回去歇息吧。。。”
“大元帅,要保重身体。。。”柳扶苏赶紧站了起来,挥手示意侍从过来。
因为老元帅年事已高,医疗团队准备过许多应急预案,此时柳扶苏一招手,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直接抱着药箱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搬了一张轮椅过来,准备给老元帅代步。
老元帅一看轮椅抬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一笑,伸手将轮椅推开,自己撑住座椅把手站了起来,责备道:“我又不是瘸了,扶一下便可!好端端地被轮椅推下场,岂不是让众将军笑话?”
“是。。。是在下疏忽了。”柳扶苏给侍从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把轮椅撤掉。
冷鸢站了起来,说:“大元帅,我来扶您吧。”
老元帅没有看冷鸢,而是搭住了柳扶苏的肩膀说:“扶苏,扶我回去。”
这个细节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在柳扶苏的搀扶下,老元帅步履蹒跚地向后台走去,台下的将军们也注意到了异样,纷纷停下碗筷和酒杯,站起身目送老元帅。
在离去前,老元帅突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忧心忡忡的冷鸢,嘟囔着道出一句话:“鸢。。。切莫忘记初心。。。”
冷鸢有些疑惑,初心?老元帅是指什么?她试图在脑海中搜索有关“初心”的信息,但这16年来经历的事情和变故太多,她也拿不准老元帅指的是什么。
冷鸢刚想询问请教,却发现老元帅已在侍从的搀扶下走远,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冷鸢也没追上去,反正来日方长,过段时间找老元帅聊一聊谈谈心就好了,她便端起酒杯,转过身走下台一桌桌地和将军们饮酒,尽地主之谊。
然而,冷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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