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鸣岐一眨眼睛,隔着遥远的时空无声地回应他:……死乌鸦。
你为何会沦落至此?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
思及此,他目色一沉,看向了上位的景族首领赫连彻。
景族盛产美人,但赫连彻绝不属此列。
他有一半的衍族血脉,天生一副高大身量,由于是在马背上得到的尊位,他自有一番战火鲜血淬炼出的英武威严,不苟言笑,坐姿笔挺,丝毫不掩通身精悍的武人气度。
唯一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美人色彩的,是他一头长而蓬松的卷发里用紫檀珠编出的一条细长的小辫子。
……这点倒是与乐无涯很像。
他那一头卷毛向来难打理,索性就毫无规矩地散着,还是裴鸣岐自己看不下去,找了把小梳子,把他按在镜子前,一点点对付他的头发。
“小凤凰你快点啊。”耳畔又是故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和他本人一模一样,“梳完了我们出去玩!”
他的漫想被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打断。
回神后,裴鸣岐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怎会这样频繁地想起乐无涯来?
他与自己,早已不是同路人。
但他的死,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裴鸣岐攥紧了酒杯。
……所以,他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救他出来。
今日晚上,乐无涯将“暴毙而亡”。
他已经疏通好了关节,到时候,裴鸣岐会把他带回来,关在后院里,押着他把病养好。
旁人一直说他有病,裴鸣岐却不大信,因为实在是见惯了他活力蓬勃、生机盎然的样子。
他多会爬高登墙?多会弓马骑射?
裴鸣岐至今都不能忘怀,乐无涯少年时一手建起的天狼营在冬日雪野上肆意驰骋的景象。
乐无涯宛如头狼,呼啸着,带着一群勇武的兵士,金盔白马,纵横穿插,宛如奔流入雪海。
即使后来生分了,裴鸣岐偶尔还是会梦到他揪自己盔缨的样子、来爬自家的墙头的样子。
他那时候笑得又野又漂亮。
中断了想象,裴鸣岐举起酒杯,转头看向那匆匆上殿的、斥候打扮的景族人。
来人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却殊无倦意,反倒是兴奋异常,将一个扶胸跪礼行得异常铿锵,单膝叩在石板上,溅起一片仆仆风尘:“王上,上京有重要消息!”
赫连彻的声音沉郁漠然:“何事?”
这兵士目色带光,字字清晰地回禀:“回君上,那乐无涯已于昨夜病死牢狱了!”
裴鸣岐霍然起身,手里的酒杯倾覆,直落到桌面上。
……他与乐无涯约定好的不是今日吗?
见裴鸣岐反应如此过激,副使团长的脸都绿了。
这可是外交场合!
少将军饶是和乐无涯再交好,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怎可当着外族人的面这般失态?!
在副将心急如焚时,一个低沉中带了点颤抖的声音从上位传来:“……再说一遍。”
副使团长:……啊?
那兴冲冲的兵士也蒙了。
据他所知,君上与那乐无涯曾有不解之怨,血海之仇。
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报喜。
兵士刚刚诧异地抬起半个脑袋,就见一张桌案向他劈面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