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回心一想,鸳鸯的那位嫂子见了钱,别说是卖掉小姑,恐怕就是要卖掉丈夫,也能做得出来,一时便犯了难。
琥珀与鸳鸯感情最深,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探春的面前:“三姑娘,如今只有你能救下鸳鸯姐姐。”
侍书恼道:“琥珀姐姐这可是说的什么话儿?我家姑娘也不是救苦求难的观音菩萨,毕竟是个小辈儿,怎么帮?”
虽然她与鸳鸯的关系不错,但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三姑娘虽是小辈儿,却是未来的南安王妃。若是姑娘发话,把鸳鸯姐姐要去作陪嫁的丫环,想必大老爷那里也没法子。”
侍书骂道:“你倒想得好主意不是让姑娘得罪大太太去吗?”
琥珀伏地哭道:“若是三姑娘不管,鸳鸯姐姐便没了活路若是答应下来便罢,可这会儿已经把大太太得罪狠了,就是被迎过去,也难有好日子。”
探春的心思倒有些活动,沉吟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看向鸳鸯道:“鸳鸯姐姐,你自己说呢?”
侍书想要阻止,可看着鸳鸯的模样,终于还是垂头不语。
鸳鸯抽泣道:“若能跟着三姑娘,自然是我的福分。只怕三姑娘为了我得罪了大老爷那边儿,太不值当。”
探春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觉得以这个理由要走鸳鸯,倒未必就把那边得罪狠了。只怕王夫人心里另有想法,但也在两说之间。只要自己能大大方方的,也能交代得过去。
心下计较已定,才慢慢地说道:“倒没有什么值不值当的,不过我那里的丫鬟份例已经满了,你若是去,却拿不了头一份的月例。”
鸳鸯急忙爬起来跟她嗑头:“但只姑娘肯收留,便是做牛做马也乐意的。总比……总比落在那里的好。”
侍书见自家姑娘答应下来,忍不住跺了跺脚叹息:“姑娘,你这回可把大太太那里得罪狠了。”
探春倒不在意:“得罪便得罪了罢,横竖咱们也不靠她过活。看这架式,老太太去了,两边儿总得分家。”
鸳鸯过意不去:“是我连累了三姑娘,要不……”
“不说这话儿。若不是祖母身边的人,我早就把你要过来了。”探春苦笑,“走罢,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只拿两件衣服大大方方地跟我去,免得有心人瞧了,还以为你卷带了老太太的东西。”
“老太太但凡还能剩下些,哪一件儿不被他们想着法儿拿去了?”鸳鸯气愤道,“可怜老太太满心眼里替孙儿孙女们打算,到头来却什么都没保下。”
探春摇头道:“罢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值得的。”
鸳鸯点了点头,依言拿了自己的几件衣服,还顺手抖了抖:“瞧我可没拿什么出去”
探春一愣,果见窗外有颗脑袋缩了回去,知道是被王夫人收买下的,忍不住暗暗叹息。
邢夫人要和王夫人斗,段数差得实在太远了。恐怕贾母这里的东西,只落下一些零碎的,余者全进了王夫人的私房。
到底是大家大族出身的人,打小儿见得多了,根本无师就能自通。
邢夫人果然没敢来向探春要人,只在下人面前嘀嘀咕咕,说得甚是难听。不过当时鸳鸯只打了一个小包裹,就是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没有拿,倒也没多少人相信。
探春只作未曾听见,依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鸳鸯只带了几身换洗衣裳,探春便拿了匹缎子给她:“这会儿她们几个都忙着绣我的东西,怕是不得空替你做。不过你针线上头还行,就自个儿做两身罢。”
“哪里敢劳烦她们就是我自己,也要替姑娘多做几件,免得到时候来不及。我这里衣服尽够了,老太太又才刚没,不必裁新的。”鸳鸯忙推辞了,“还在老太太的孝中,就这几身儿正好。”
探春笑道:“我这里的针线活儿都分派好了,你闲着也是白闲着,就替自己挣两件衣裳罢。其实要我说呢,去外头买几件儿,何苦都跟着熬夜呢”
翠墨头也不抬地回答:“就是要姑娘亲手做的,才显出诚意来。”
亲手……探春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倒还是年纪小的时候做过几件,越大越懒怠动针拈线了。
“你们做吧。”探春决定三缄其口。
反正如今又多了个鸳鸯,她也不愁没有使唤,由得她们白天黑夜地做去
鸳鸯跟着探春回房,铺好了床,犹豫片刻,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件东西,郑重地递给了探春:“这是老太太留给姑娘的陪嫁庄子,还有宝二爷和林姑娘的也在里头,还请姑娘分派着罢。”
探春大讶:“你是说祖母……”
鸳鸯点头道:“早就知道留不下什么,老太太一早就让人去郊外买了田庄,别瞧着不多,可都是上好的上等水田,每一亩可以换下三亩不止。”
探春摊开来看时,果然是近郊的三个庄子,其中两个紧邻着,想必是打算留给林黛玉和贾宝玉的。还有一处比他们各自的还大一些,却在自己买的庄子旁边,顿时心里一酸,怔怔地流下泪来。
原来自己的事,贾母心里有数,早早就安排了后事。宝黛二人倒也罢了,原是贾母最亲的人,就是留多少也不令人意外。可是自己……
探春想到贾母待自己的慈爱,忍不住泪落如雨。
“姑娘莫要伤心,老太太心里凡事都有数儿呢就是到了后来,也看在眼里,只是嘴里不能说。”鸳鸯也伤心起来,不多久就湿了一条帕子。
“我这里要什么没有?祖母还要煞费苦心地替我安排。”探春心酸莫名,手指抚过田契的褶痕,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