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姑娘自己挣下的,这是老太太的心意。王府不比旁的,总要有几个陪嫁的庄子,年年有出产,打赏应酬也便宜。虽说南安郡王看着好,可也得有些自己的成算。再者,到了王府,又不比一般的人家,排场也大,怕姑娘用得不凑手,被人小瞧了去。”
“可怜祖母她……”探春见贾母想得周到,更加伤心,又看向鸳鸯,不由感佩,“鸳鸯姐姐,难怪祖母总把你当个宝,只凭着这份忠心,便是他人不及。”
若是鸳鸯有意侵吞,也并非没有手脚可做。
鸳鸯黯然:“老太太也知道,我有家等于没家,要了这些也没用。况且,素日老太太待我怎么样,谁还不看在眼里?我再不济,也不会忘恩负义成这样。”
“留在我这里明面儿上是委屈了你,不过私底下和入画一样,我另外贴补。知道你也不在乎这个,但也是我这儿的定例。”探春收好了田契,“明儿我就给二哥和林姐姐送去。”。。
恭顺亲王
鸳鸯忙道:“还是姑娘先替他二人收着,免得叫人盘剥了去。宝二爷那里还好,太太总不会委屈了他。可林姑娘的那份儿,却怕保不住。”
探春一想有理,便道:“也罢,到他们大婚的时候,再替祖母送去作贺礼。”
可是,贾母既去,他们两个还能如愿吗?
王夫人内定的媳妇,怕是薛宝钗。探春叹息了一回,把田契细细地收起,锁起箱笼,把钥匙让鸳鸯收着。
鸳鸯也不推辞,仍是贴身藏了。两人相视一笑,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贾母的五七仍是探春操办的,拉了林黛玉当帮手。贾宝玉和贾环挑起大梁,居然也办得似模似样。至少贾政没有因为贾琏被看管而有不便,忍不住对着王夫人感慨:“没想到儿子长大了,我还以为他们都成不得事”
王夫人不乐意了:“宝玉本就是好的,只你总逼着他做功课,害得他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如今琏儿出了事,你才知道他能干罢。”
贾政笑着点头:“可不是?就是环儿,往常总以为他葳葳蕤蕤的,谁想竟也担得起大事呢”
王夫人听了,更不乐意:“还不是宝玉在帮带着他?长这么大年纪,竟只知道胡闹前阵儿还把宝玉的脸给烫着了,就是个下作的东西”
贾政愣了愣:“也未必有这么不堪,我瞧他和宝玉两个在外头,打点得很是妥帖。”
“那也是宝玉在支应着,他在身后应个卯。宝玉身边的小厮多是得力的,他身边可有人没?”
“对了,环儿天天上学堂,身边也没个跟着的人,你下回替他物色两个。”贾政被提醒了,忙交代了一句。
王夫人大是懊恼,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接这个茬。要说没人,可贾宝玉身边总有七八个小厮跟着,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勉强应了。
贾政想了想又道:“看样子,咱们家的爵是被夺了,明年打点着让他兄弟俩从科举上谋个出身,兴许还能兴旺起来。”
“那敢情好。”王夫人答应了,“只是环儿年纪还小,过两年再下场也不妨。”
“先让他跟去试试,见见世面也好。等过两年再下场,就不会怵了。”贾政却坚持要让贾环也去,王夫人不大情愿,脸上却不露声色地答应了下来,又让彩云张罗着上了茶点。
“你这一向也累了,早些儿歇着罢。”贾政说着,抬脚便走。
王夫人拧了帕子暗恨,看样子,今儿怕又是在赵姨娘那儿歇下了。按说自己这样大的年纪,在那上头的想法早就淡了。可眼睁睁地看着贾政总在赵姨娘那里歇着,便揪着心似的不舒服。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探春和林黛玉双双吁出口长气,对视一笑。目光落在白幡上,念及贾母,情绪难免又低落下来。
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她们自幼年起就在贾母身边长大,对老人的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更深着一些。
“祖母去世得太早了。”探春叹息一声。
林黛玉极少看到她露出悲戚的神情,虽然自己也伤心,却还不忘安慰:“外祖母已是八十有余的高寿,在一般人眼里也称得上是喜丧。”
“是。”探春自然明白,古人的寿命普遍比较低,能活过八十岁的,真算得上是长寿之人了,“只是毕竟是咱们的亲人,总想着能让她们活得更久一些。”
“哪里能够……”林黛玉叹息,“我的父母……”
探春回过神来,急忙握住她的手:“我们都不许伤心了,祖母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这样。”
林黛玉嗔道:“还不是你勾起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泪在眼眶里闪耀。
忽见赖大家的慌慌张张地奔进来:“老爷,不好了,上回抄家的那拨人,这会子又来了。”
探春大惊,难道皇帝竟是等不及要对他们家动手了吗?
贾政面如土色,可如今只他一个成年的在家能主事,只得整了衣冠,素服相迎。
林黛玉把探春的手一拉,两人避入帘内,悄悄掀了一角往外看。
赵老爷虽在,却并不是领头的。那人比东安郡王还大了有十来岁的样子,身形瘦削,远远地看着,像根枯竹竿。两条眉毛有些吊梢,因此看着有些凶相。靠近眉心的地方,又特别的浓,到眼尾却渐渐地淡了。
此人是谁?探春露出一个疑问的神色,贾宝玉从后堂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面色苍白,悄声道:“是忠顺王爷。”
忠顺亲王在朝中很有势力,又是水溶等人的长辈,这赵老爷就是忠顺王爷的人。此人与四大郡王素不对盘,朝上朝下也斗了不知多少回。只是因为手里没有兵权,才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