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愤怒在这一瞬间都被彻然的冰水浇灭,尚怀通顶着伤体中的灼火,真气不顾一切地在体内爆发,一时间竟真地从少年脚下脱出了控制。
擂台之上,裴液漠然看着倒在地上双目暴突、大张着嘴痛苦失声的男子,锵然一抖剑身。
少年击破意剑,显然也是靠着身处意境之中,靠着其人对剑与意鬼魅般的敏感,刺中了幽生之剑的要害,乃是以精以巧而破。如今意境破开,他正体伤力疲,怎么再应对六生如此之近的暴起?!
无论从体力从真气从伤势,他当然都不可能一遍遍地击败尚怀通。可是在擂台之上,只有一次,只要一次,就足以结束了——若在生死场上,这一次,你尚怀通就性命已无!
但这样的无耻就是出现在了擂台上,刚刚带给人们无限惊佩的少年眼看就要肉骨遭刃。
当看到少年一脚踩在尚怀通咽喉上时,女子身体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冬日冷透的人走进了温暖的炉室。而当那袭黑氅彻底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蜷缩哀鸣时,女子牙关咬得死紧,尽管没有动作,但每个人都感知到了那激烈难抑的情绪。
固然是踏入玄门境界的宗师耆宿,此时也无力回天。
她纵然早就理解少年的意思,此时却是第一次站上了少年的角度。
尚怀通用出了真正的意境之剑,已然完整的幽生之境向所有人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强大,那种共同凋落的不可抵御几乎令人失去对抗的意志。而这一切,尽数朝摇摇欲坠的少年倾覆而去。
一式更完整、更强大、更无可置疑的意剑!
无数人为此心痴神迷,当现实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尚怀通已被少年一脚踩在了咽喉上。
张君雪永远不会为自己驳去一切、站上擂台而后悔,哪怕亲疏友叛。但下场之后,她却确实为自己最后那取死般的一刀而陷入纠结。
花瓣彩缎、银叶金羽,无数飘洒而下的瑰丽笼罩了整个擂台,在五万人歇斯底里的欢啸中,徐司功的话语有力地穿透了一切,不可阻挡地进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高台之上,隋再华道:“胜负——”
你必须真的做了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才能证明当时那份情感并非自欺欺人。
十七岁的少女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她微微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觉有些生气少年竟然一直遮遮掩掩地不告诉自己这一剑。
现在变坏了。
真的有泪水从眼眶无声滚落下来。
在往后的半年、一年,五年、十年,她绝对、绝对为这一举动后悔。
不是每一场胜利,都可以立刻得到观众们直上青天的欢呼的。
意剑。
尚怀通绝望地看着剑尖临上咽喉,愤怒、惊恐、不可置信。无数种情绪挤成一团在心中爆发。
他实在想不通这件事,但于生死而言,任何“不合理”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面前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只面无表情,冷漠挥剑。
女子目光硬得发直。
李缥青心里像是蓬然绽出了一朵栀子花。
蓬然散开。
不是危险的胜利,也不是运气的眷顾,这位名叫裴液的少年一直以来,就堂堂正正地立于本届武比的最高位置!
伱若说他师承惊人、背景神秘,如今他已用一副四生的身体赢下一切;你若说以弱胜强只是偶尔的险运,那现在他也已清楚地昭示给所有人,他从头至尾,就一直是博望第一!
每个人都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样代表剑术至精至艺的一剑令所有人痴然惊佩,这位少年真的,就凭四生的修为和一柄普通的剑,拿下了这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胜利。
但在这一瞬之间,另一枚安静无声、迅如柔光的茶杯飘然掠过了高台到擂台之间的距离。
另一边李蔚如沉默着,也轻轻叹了口气。
——“张君雪我来告诉你,他为什么不重要。”
为什么?!
“锁鳞辛巳之年,博望金秋武修大比,魁首——”
“——奉怀裴液!!”
再次高了一浪的欢呼淹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