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绮天点点头:“你讲。”
裴液却一时沉默下来。
这几天来,他脑子确实一直挂在那一夜。
努力不去看少女青袖中绽放出的惨烈血花,他将那个雨夜中所见的黑袍的每一个动作回溯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牢牢牵系在两人最后的那一合对视。
他将那一幕回看了许多次,渐渐看见了许多不曾注意的细节,获知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次两人都没有准备的交手。
裴液、戏主,都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一次心神境的互相直面。
裴液是暴怒失控地冲了上去,但他绝没有有意使用诏图去进攻敌人,他既未掌握这样的技巧,也未下定这样的决心。
那一瞬间是他被诏图侵入,而后紫色的竹林便藉由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铺展开去。
他相信另一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戏主被吞入紫竹秘境的那一刻,是绝无准备的,而下一刻,他也做不出任何反制的手段。
他并非那珠子的主人,在那一刻,他们两个像是背后之物的刀剑,被和对面的宿敌放到了一张擂台上。
两方似乎都没有准备好,裴液知道诏图缺少什么——自己得到它后,始终没有和仙君建立联系。但那枚珠子缺少的是什么,裴液却不得而知。
不过即便这样,它们还是一见面就扑了上去,只是这個擂台变得可以随意上下,而裴液因为心境的缺漏,在第一次撞击中就被击溃坠落。
这一场决斗因而未能成行。
裴液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想知道那袭黑袍下的名字和面目,而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此时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头到尾把这两天的梳理缓声尽数说给了身旁的女子。
“。明姑娘,”言罢,少年低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吗?”
明绮天安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抱歉,除了剑之外,我懂得东西其实并不太多。”她望着星光渐繁的天空,“而且,师门长辈说,关于上古的一些秘事,其实是在最近几十年才露出些眉目。”
“在更早以前,像天山仙人台他们虽然也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溯,但其实都没什么收获。”女子轻声道,“所以,很多东西忽然现世时,其实都是第一次出现,先弄清楚它是什么的人,往往就占得先机。并不一定谁更强,也不一定谁势力更大。”
“不过这样东西,我想最可能知道来由的,还是只有天山和仙人台你没有询问那位石姑娘吗?”
“。”裴液沉默了一会儿,低哑道,“我没敢问。”
“。嗯。”
“明姑娘,你们云琅山不争夺这些吗?”
明绮天摇了摇头。
“世上有千百条道路,云琅山有自己的坦途。”
“。哦。”裴液怔然一下,回过神轻吸口气道,“多谢你了明姑娘,什么事情都总打扰你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明绮天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裴液则倚回树上,借着火光取出了一副纸笔,低头开始一笔一划地罗列什么。
他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线,光影明暗之中,侧脸像一个凝固的石像。
是他在这两天里搜集推测出的一切线索,如今把女子所言补上去后,少年停下了笔,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张纸页。
气质或者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如今只从身影一定认不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具身体在沉默下去,冷沉的东西渐渐遮盖了上来。
不知盯了多久,少年终于抬起了头,但依然是无声的,身体仿佛冻在了原地。他安静地望着寥阔的星野,星幕垂落,四方是浑然的寂静,冷阔的秋野上,只有一蓬篝火越燃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