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终于看到她长大的样子,却出现在她的家里,从她弟弟的房门里走出,但离她家不足三百米的地方,正停着来自赤司家的轿车。
黄濑惠一边觉得世事无常可笑,一边又配合着小孩子们的把戏装作不认识她,但她没想到,白鸟下了楼梯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她说:“惠小姐,好久不见。”
既然白鸟不装,黄濑惠也不装了,一起落座吃午饭的时候,自然地向她询问赤司家主和少爷的近况。白鸟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说他们一切都好。
她提到赤司,顺势将话题引到曾经和赤司的共同同学黄濑凉太身上,问他是不在家吗,怎麽不下来吃饭。
黄濑惠和父亲对视一眼,黄濑先生叫佣人拿了钥匙去把黄濑凉太叫下来吃饭。黄濑凉太很快笑嘻嘻地从楼上走下来,一屁股坐在白鸟旁边的空位,托着下巴肆无忌惮地看白鸟,让黄濑先生脸上又露出怒意。
黄濑凉太看白鸟和自己的家人虚与委蛇,她格外夸了一道甜品口感好,装模作样地想向厨娘要食谱,让甜品的真正制作者——黄濑先生的新妻子喜笑颜开。
黄濑凉太尝了一口,那麽多甜品,就这个黏成这样,一吃就知道是外行做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白鸟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白鸟用餐后,一边拿纸巾擦着嘴一边慢悠悠地问:“诚凛要恢複训练了,海常也是吧?”
黄濑和她一唱一和:“是哦。”
“这样啊……那个,正好我的车到了,送你回神奈川吗?”她转过头去看黄濑先生和黄濑惠,“方便吗?”
白鸟公寓的方向和神奈川也没有那麽顺路,黄濑家也不缺一辆送黄濑回海常的车——更聪明的借口有一大把,可在场的大多数人心里本来就都清楚白鸟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
黄濑先生的想法是,她既然背靠赤司,在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小事上卖她个面子也无妨,黄濑凉太如果能同她和赤司交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挥挥手,让儿子去收拾东西了。
黄濑凉太再下来的时候,只右手拿了白鸟来时的手提包。白鸟的视线在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上停留片刻,什麽也没说。
外面下了小雨,白鸟和黄濑凉太出门后,黄濑惠来送伞。她出来时,门口只有白鸟,她弟弟正冒雨跑向停车场。
白鸟道:“他去找司机要伞了。”
更优解有很多,回家去拿,或者叫打电话叫司机来送伞,都比像他这样淋着雨跑去要更体面。黄濑惠意识到,黄濑凉太是被支走的。
在屋外的白鸟,和在客厅周到从容的白鸟有所不同,她脸上的表情更少了,视线平直无波。
白鸟看向黄濑惠手里的伞,道谢,但没有接。黄濑惠持伞的手僵在空中。
白鸟:“凉太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敌人。”
她这样的直白让在商场习惯了迂回婉转的黄濑惠愣住,欲言又止。
白鸟:“我知道,你没得选。所以他也没有怪过你。”
远处,黄濑凉太已经撑着伞折返,白鸟向黄濑惠点点头,迈出屋檐,淋着雨走向他。
黄濑没有立刻返回海常,而是跟着白鸟回了家,司机也径直回了赤公馆。
一回家白鸟就脱下微微打湿的裙子,换上宽松的居家服。黄濑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看着换好衣服的白鸟从房间里走出来,道:“真的很不喜欢穿裙子呢。”
除了拍摄需求,他还没怎麽见过白鸟穿裙子。今天她会穿也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她去黄濑家没带换洗衣物,刚脱下的这条灰色格子裙是从黄濑衣柜里拿的。
像黄濑这样的人气模特,合作方通常会定期寄些新款衣服给他。黄濑和白鸟交往后,偶尔若遇到适合白鸟、又尚未在市面发售的款式,会向品牌方提出将男装换成女装,要大码、还要收腰。几次之后圈里就都知道黄濑凉太有了位身材高瘦的固定女友,为了投他所好,送他女装也成了惯例。这些衣服并不都能送到白鸟这里,黄濑会先筛选一遍,她不喜欢裙子,留在黄濑那里的也多是些裙装。
白鸟边倒水边解释:“不方便。”
黄濑盯着她的背影,忽然道:“但是那天穿了。”
她曾经主动穿过条运动系的短裙,在以青峰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去见桐皇的队友时。青峰以为她是为了方便接近桐皇拿到数据,以为她为了打败赤司要重蹈覆辙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为此大发了脾气。
“虽然不喜欢也特意穿了裙子,为了让他感到有面子,结果完全没被领情。”黄濑说,“后来和他解释过吗?”
白鸟把水杯递给他:“那麽久的事了。”
所以就是没解释过了。
为什麽不解释呢?黄濑还想问,但白鸟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日常的学习了。他像有多动症似的一会儿靠在她肩上看她屏幕上的英文文献,一会儿玩起了psp,玩腻了就把游戏机随手一扔,开始看起角落里的鱼缸。
很专业的浴缸,空閑池、水草、恒温、过滤系统、注氧系统、动物饲料,养的是从烟花大会上拿回来的金鱼。
黄濑把鱼交给她的时候,白鸟很为难,说怕养不活。
但是,捞金鱼摊位上的金鱼存活与否,似乎并不值得成为一个议题。被人工选育的品种存在的意义就是漂亮的外观和尚可的繁殖能力。大多数的普通金鱼,只要在烟花大会的那晚从捞金鱼小摊到停留在塑料袋里片刻就已经完成使命,第二天一早就该在低氧的自来水里翻起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