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他倒是说得流畅,“可现在我们知道了,他只是个精神病,用心理学家的话说,叫什麽来着?”
“人格分裂。”记者适时提醒。
“对对对,”钱伯斯大笑起来,“就是说他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目前看来,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不过,我认为,这些都不过是他犯罪的借口。”
记者适时问:“所以您认为贝茨先生应该被关押进监狱,是吗?”
“这是必须的!”警长斩钉截铁,仿佛正义的化身,“无论他身体里有几个人格,人都是他诺曼贝茨杀害的。这个恶棍活该进监狱,甚至应该枪毙。”
钱伯斯在副警长的位置待了近十年,原以为这辈子晋升无望,却天上掉馅饼般落下这麽大的功劳,他当然要把握住。退一万步,哪怕这功劳不足以让他在局内往上爬,至少可以通过媒体,积攒自己的声望,搞不好能竞选镇长哩。
正常来说,这样的想法不该出现在钱伯斯贫瘠的、被熏肉和啤酒填满的大脑,可谁让命运之神眷顾他呢?
清晨在警局,他本想把案子撂给日班同事、自己回家睡觉,路过敞开的、还没开始审讯的办公室,偶然间听到那对男女的谈话。
“把贝茨送进疯人院还不够吗?”是那位联邦探员。
“当然不够。”女人就是他的情妇,她的回答充满野心,“我要上电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无辜的、差点被变态杀死的女人。”
“然后你会得到什麽?名声?这有什麽用。”男人冷静而不屑地说,“我多给你一份零花钱,你消停些。这功劳值一大笔奖金,够我们去英国玩一趟。”似乎把她抱在怀里哄。
“哈,”却只得到女人的嗤笑,“你这点钱算什麽。贝茨的经历离奇,堪比柯南道尔的小说,要是受到电视台或者广播公司的采访,不出一个月,整个西部、不,整个国家都会认识我。我又这麽漂亮,弄不好好莱坞的导演会请我拍电影。我的租摆公司也能扬名,赚到的钱比你的工资多多了……”
这一番对话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仿佛醍醐灌顶,顿时驱赶了钱伯斯的全部睡意,当下他立刻回家换上女儿结婚购置、只穿了一次的新西服,联系最近的报社和广播台,又亲自带队重返案发地侦查现场。
同事乐于他接过苦差事,并未察觉其中机遇。钱伯斯怀着隐秘的自得,继续和记者说:“罪犯就是罪犯。我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一想到我的女儿曾经和这样的变态近距离接触过,心里就不自觉被愤怒填满。我后悔没有早点发现真相,让那三对父母失去自己的小宝贝。”
语气之情真意切,隔着车窗玻璃,刚刚醒转的艾波险些鸡皮疙瘩掉一地。诚然,她和迈克尔柯里昂共同完成了这个局,但他们也不知道副警长能发挥到什麽程度。
整个布局充满了信马由缰、情之所至的随意。成了,是惊喜;不成,是现实。
他们没有商量过一个字,仿佛无言的默契,仅临场发挥,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便流畅如同圆舞曲的乐章,言语堆砌、你进我退,三言两语间挑拨得警长野心骤起。目前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她下意识地瞥了另一位布局人一眼。
冷不丁和他目光对上,他神情专注而入神地凝望着自己,仿佛沉浸在某支陈年故曲、某场经年不忘的梦里。
艾波说不清内心的想法,在她想要进一步压下心底因为他的注视而産生的情绪时,他的气息已经追逐上来,铺天盖地的。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偏头躲过了这个吻。
温热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眼底映出她冷淡的神情。迈克尔一怔。
“抱歉。”他坐回驾驶座,沉默地将车熄火,回头看了后座一眼,安多里尼依然睡得安稳。
艾波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径自开门下车,拿出二手车的钥匙。
那头采访依然继续。
记者问:“可是据我所知,警方并没有找到遇害者的尸体。您是否掌握t了其他的有力证据,可以将贝茨先生绳之以法呢?”
“呃…”钱伯斯一时卡壳,忽然瞧见旧车旁用钥匙使劲拧车门、却怎麽都打不开的女人,嘴巴快过脑子,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转移话题,“布德曼小姐就是那位报案人,一位年轻漂亮的母亲。嘿!布德曼女士——”
艾波猛地被点名,不得不松开钥匙,站在原地等他们来到自己身边。
“布德曼女士。”记者是一位矮个子的男性,相貌乏善可陈,唯独一双灰蓝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他眼睛发亮地问,“您能说说和贝茨先生的交锋过程吗?”美丽女人智斗歹徒,可比警察将罪犯缉拿吸引眼球得多。
艾波瞧出记者眼底浓厚的兴趣,暗自咬牙。她不想暴露自己。如今柯里昂家族的嫌疑基本洗干净,可罗萨托兄弟还像闻到腥味的豺狼,紧追不放。
捏起嗓音,她刻意用娇蛮的语气说:“当然,但我现在没有空,如果想要采访我,请提前打电话到维加斯大道53号的办公室预约。”
她沖记者和后面负责背录音设备和相机的工作人员眨眼睛,解释道:“我今天没化妆,不想被采访。钱伯斯警长是个好警长,他细致入微,对旅馆附近每一处地点都进行了详细勘察。”
钱伯斯笑呵呵的,对艾波的吹捧很满意。
见他还是不明白,艾波只好说得更细致一些,“我是说其他的警察只是细心,可警长他是耐心,他愿意打捞每一处的池塘、沼泽、溪沟,像猫头鹰翻找田鼠一样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