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同意,我想着,年关将近,便由我出面,与你那几个叔伯都说一说,终归都是一家人,若能说和,何必……”徐贞观笑着摇了摇头,她缓缓抽回了手,眼神复杂道:
“姑姑,其实我曾经一度很崇拜你。”
文珠公主一愣。
徐贞观微微侧坐着,视线望向门外的深宫,轻声道:
“你嫁去西域后做的那些事,独自以女子之身,群狼环伺下,却能站稳脚跟,以至今日有这样的名声,曾令我很是敬佩。”
顿了顿,她忽然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说道:
“所以,当初玄门政变后,我被局势推着,稀里糊涂坐上了皇位时,便去找人问,打探你在西域是怎样做的,原想学习一番,但看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并不同,甚而差别很大。”
文珠公主张了张嘴:“你……”
徐贞观摆手打断她,轻声说道:
“外人虽经常将我与你对比,但我知道,你我并不同。姑姑,你知道我如何看待你的吗?
附庸。没错,就是附庸。其实你一直都是权力的附庸。
未嫁时从父,所以当年皇爷爷对你百般冷落,但你还是遵从了他要你和亲的意志,去了西域,而我不同,父皇要我嫁时,我不会听从。”
“你去了西域后,便附庸了彼时你那个联姻的夫君,虽其受伤很重,但他终归还在,只要在,就是一面聚拢旗下势力的旗帜。
你很聪明地利用了这面旗帜,强行给他续了几年命,而在此期间,你先后成了虞国在西域的边军,以及佛门法王的附庸。”
“姑姑啊,你从始至终,一直将自己摆在一个对更强的,掌握权力的人有用,有价值的位置上。
所以你看似在各方势力间游走,但始终还是在讨好人,这次也一样,你回到大虞,将自己摆在了亲戚的位置上,想要讨好我。”
文珠公主喉咙干涩。
想说什么,却再次给徐贞观笑着打断。
“没关系的,不用解释,我并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若非我在修行上有天分,当初得到了太阿剑的认可,有着还算强大的修为,我甚至还不如你,姑姑你已经将公主这张牌,打的很好很好……”
“你当初,在西域的时候用公主的身份,成为了虞国和佛门祖庭,以及西域国那几个大部落间,联结的纽带,从而保住了地位。
如今,你做着和当年一样的事,想要成为我这个女皇帝,与八位王爷之间的纽带……
这叫……呵,按赵都安那家伙的说辞,是‘路径依赖’,他总是会想出一些古怪,但恰如其分的词汇来。”
徐贞观笑容又深刻了几分,说道:
“可虞国和西域,终归是不同的啊,姑姑你在外面太久了,或许早已忘记了这边的残酷,我又何尝想与叔伯大动干戈?
只是时局推着人,不得不如此,就像黄庭巷中陈九言坐上棋摊的那一刻起,想要下来,就已几乎做不到了。”
文珠公主沉默。
这一刻,她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林公子在东城巷子口与她说过的那番道理。
虞国和西域不同。
所以,她依照在西域的那套方法去亲民,反而是错的。
所以,她依照当年的那套合纵连横的方式,去试图做“中间人”,缓和女帝和八王的矛盾,也是错的。
同样的错误,她一天中犯了两次。
分别被林公子与侄女指出,从这个角度看,两个人真的很配。
而自己……似乎也真的将皇家的血雨腥风,想的太过幼稚。
“好了,姑姑,”徐贞观忽然又笑了起来,拉着她起身:
“都说了,今晚不谈那些,我带你去收拾好的寝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