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岁,是喜丧。同宗的人前来,操办流程,钱纸撒了漫天,篝簇的焚火烧出的灰烬顺着风席卷而过,带来浓郁的香火味。陈北再来周家祖宅是跟着陈老爷子来的。刘芳云死后,闻讯赶来悼念的人并不算少,怎么说也要给周家几分面子,继续人情往来。至于老爷子这些同一辈都互相闻名的人,也来了不少。他们大多人至耄耋,白发苍苍,由子孙搀扶着走来,穿行过芦苇荡丛后彼此打了招呼,被周家负责迎客的人请进内堂,聚到一处。他们聊的并不是现在,而是过去。从战火纷飞的年代走来的过去。陈北坐在原地静静的听,送绍老爷子过来的绍原也与她一同坐在角落,整间屋子的小辈都坐在这里,大多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有的老太太摆摆手,乐呵呵的说:“你们一群小孩跟在我们旁边干嘛?去看看外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到这里碍眼了。”周家怎么可能缺人手,不过是找个理由把这群小辈赶出去罢了。陈北掸了掸自己的裙摆,的周微小跑着过来找她了。“陈小姐,周先生请您去一趟。”陈北闻言看向绍原,绍原却善解人意的冲她扬扬自己的手机。“你去,我正好一个人处理处理事务。”他说:“今天要不是绍轩出去了,该陪老爷子来的人应该是他,我公司还一堆事儿呢。”于是陈北点点头,起身跟上了周微。依旧是甬长的廊亭,可陈北前天过来时头顶华丽的浮雕已经被白色的丧花遮盖,红色的廊柱上每一根都缠上了百花,一路进了刘芳云死去时都小院。周微停在外面,低声说:“周先生只让您一个人进去。”陈北睨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是全然与外面不同的安静,丧礼的氛围仿佛半点没有进入院内,甚至没有了四处弥漫的烟尘气。料峭的竹枝矗立在角落,随着风轻颤。陈北越过它们,在推开老太太房间的大门时脚步微顿。透过雕花大门,她见着了坐在里面的周呈。男人早已换下了那天的那身中山装,改换了便捷的黑色短袖和黑色长裤,袖摆上同样别着一枚白色的袖章。他正坐在屋内的木椅边,冷淡的望向窗外,从陈北的角度只能见到一束阳光透过窗柩的花纹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连纤长的眼睫都渡着层斑驳的光。黑色真的很衬他,映得他唇红齿白,却又沉静挺拔,越发像颗清泠泠的冰,哪怕被阳光普照,依旧带着几分骄矜与漠然。他坐在古旧的房间里,就如同他站在万有观古旧里那般,与环境浑然一体,像幅相得益彰的画,天生有几分独属于他的风骨。跟在她面前时判若两人。陈北静静看了他一会,这才推开了门。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的青年,他原本漠然的眼睛像是瞬间有了几分光亮,见到陈北的那一瞬,极其温柔的扯了扯唇角,眼底掺杂着只会在她面前显露的疲惫,但整个人都比刚刚独自一人时鲜活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