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徽却觉得不对劲,稍微克制住了体内的骚动;他喉结动了动,竟替新王掖好了裸露出来的衣领,轻声唤他:“斑?”“……时徽。”新王抬手摸摸他眉骨,亦温柔回应。“干什么,你不想?”“你不要瞎说,我想得很。”新王唇际一动,伸手拉他贴近自己,就要继续。而许时徽花好大力气撑住身体,悬在新王头顶,轻轻摸了摸他发丝,小声问他:“斑,我问你。”嗯?“你在害怕吗?”许时徽小声问。新王眸子一闪,并未作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再留下?”霍冬斑闻之目光闪烁。“——你心里觉得这是仙童祭【你们兄妹当年,就是受到时间之神庇佑的仙童啊。启美理所当然地想。】雪原上的平民启动命运女神号星舰,雪山自由同盟起义军开始集结前往玉卢山山门造反时,时序委员会事务长启美正手执一柄雕花木梳,沉默着为姑姑启怀打理日渐稀疏的银色长发。启美将姑姑的头发梳拢盘起,细细别好,轻拢慢捻间感受到前任事务长脑后的发髻越来越小,已几乎快挂不住嵌满珠玉的沉重簪子。启美松手,端详自己的劳动成果。不想重重的金簪禁不住步摇咣当拉扯,堪堪从姑姑鬓边稀疏的发丝中跌落,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而启怀静静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依旧抱着曾被启丞痛批的微型正子反应堆取暖;她皮肤松弛又青筋凸起的手背交叠着置于膝上,被皱纹环绕的双眼平和温顺,毫无反应。半晌,她瘦瘦的脖子似乎转向了金簪跌落的方向,瘪下去的薄唇呓语般问出一句:“……啊?小哥哥,你说什么?”启美无声叹息,躬身拾起了地上的金簪,换了个方向为姑姑插上,温和笑笑:“姑姑,我没说什么。”启怀的神智一天不如一天。启美每日尽孝,晨起为姑姑梳头,每日看见生命的光彩从这具曾经挥斥方遒的躯壳中流逝一点。“阿兹海默症”,为何这样可怕。“啊呀,小哥哥现在说话,怎么那么像你弟弟?”启怀笑起来,眼中竟带上一点天真,“你不是启丞装的吧?”启美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缓缓将手中木梳放下,只微笑:“姑姑说笑。”“你们从小就喜欢装作对方的样子去骗人。”启怀微笑抱着她的手炉,“别想骗我。”启美张一张嘴,便没有回答。好在启怀几乎五秒之后就忘记了前文,挠挠下巴四处张望,对侄子的避而不谈并不介意。窗下有内务局的年轻神族迎着晨曦说说笑笑走过;漂亮的少男少女们身着华丽皮草、绫罗绸缎,怀中抱着祭祀用的高香铜器,谈笑间神采飞扬,一派无忧无虑的样子。昔日的事务长茫然瞪着窗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向启美:“最近可又有什么祭祀?”“是……仙童祭”。启美目送筹备祷祝仪式的低位阶观察员们远去,轻声回应。他垂眉观察年迈的姑姑,见对方布满沟壑的手背忍不住一抖。启美不忍,知道姑姑害怕。“又,又有仙童祭……了?”启怀一个哆嗦,双唇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呢……小哥哥?玉卢山上……人丁兴旺,香火繁盛……啊,不是还有你和启丞?还有双生子诞生这样的吉兆!我们神族,断断不缺少新鲜血液……”启美蹲下来,将手轻轻搭在启怀手背上。他抬头注视姑姑双眼,见前任事务长眼中难得地闪过惊惶。“姑姑,内务局已经将仙童祭的时间定下来了。”他垂眉安慰道,“玉卢山近年来新出生的婴儿逐年减少,老年失智症又不断增加,已经到了必须从山下索要新人口的时候了。”——视玉卢山上神族群体的老龄化程度而定,第六维度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上千年,便会向山下的平民家族索要幼童,组织盛况空前的大型“仙童祭”。神族在庄严的祭祀程序中,向被选拔的平民幼童逐一注射试炼试剂。被献祭的儿童九死一生,大部分会化作异兽,将鲜血和头颅献给万维神树;为神族代代相传的严格祭祀体系再添一抹血腥与狰狞。最幸运的那一批孩子则会顺利通过试炼,成为所谓的“仙童”,从此获得神族的体面身份,留在玉卢山生活,为高贵的神族繁衍后代。几乎没有神族为这样匪夷所思的人口引进计划抱有负罪感。大多数锦衣玉食的神族坚信,只有通过试炼的仙童,才是受到时间之神祝福和庇佑的天选之子,并不为化作异兽的那九成幼童感到惋惜。祭祀过程中,他们甚至会集体卸下自己脑中的意识屏障,虔诚向神树祈祷,认为这样的祷祝有利于提高仙童的试炼通过概率,为玉卢山换取更多新鲜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