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尹婵抱着坐在自己身前,没有锦帕,撕了一片干净衣角,望着她脏兮兮的脸,小心翼翼却又笨手笨脚地擦拭。像怕失去什么,口中不停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尹婵乖乖伏着他,任其动作,泪已控制不住了,如雨连绵而落。“我们现在出去,好不好?”她额头急出冷汗。谢厌闭口无言,尹婵静静看他一会儿,把这理解为了默认。过了半晌,她徐徐起身。也怕谢厌如方才那般躁动不宁,便一边压轻声与他低语喃喃,一边扶着他,迈步去洞口。不知眼下是何时辰,洞外黑幽幽,山林独月光拂照。树影绰绰,仿佛被风吹着晃成许多怪模怪样的影子,像鬼似妖,压在尹婵心头,让她踌躇难前。尹婵是怕的。深更半夜见此情景,纵她再经历何等风雨,也难抵去惊慌。但她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乱。她挽紧谢厌的手臂,强撑心神,欲要带他出去。不想,将跨出山洞时,远远几株树忽的被飞鸟惊动,发出剧烈尖锐的声响。谢厌脸色大变,如断线纸鸢,无知无措地惶急后退。“你去哪儿?”尹婵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谢厌腿抖得厉害,双手更在颤,神色惶遽,跌跌撞撞地冲到洞内角落,背对着她,在狭窄幽闭的角落蹲下。尹婵衣衫薄,洞外山风吹过,打在脊背上一阵泛凉。而她站定洞口,浑然不觉,只牢牢看向那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那应是谢厌,却不像谢厌。孤单的狼,受伤的犬。尹婵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而这期间,谢厌一直没有动静,蜷在那里,似是躲避。尹婵的唇张张合合,低声自语着什么。黑夜魆魆,她压去面上的慌乱与茫然,悄无声息地靠近谢厌。神情掩去焦急,脸色放得温和,声音变轻:“谢厌?”意料之中的没有给她反应。他的侧脸被掩在灰蒙蒙的夜,尹婵鼻尖发酸,忽的溢出一声轻笑:“你不愿出去对不对,那好,我们留在这儿。”不知哪个字眼戳动了谢厌,他僵硬地转过头。尹婵率先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瞳仁满是受伤的痕迹。她一时愣在谢厌身旁,满心弥漫起愈发多的酸楚。谢厌目光黯然,沉默良久后说:“陪我。”尹婵抬眼,落在谢厌的脸上,乌发凌乱,满头生了汗,一缕缕贴在额前颊边。衣袍早被勾破,又脏痕遍遍,却恍若未觉,漆星深邃的眸子凝着恳求。“当然。”尹婵立刻点头。顾不得地面脏污,随地而坐,依偎着他。隔了很久,尹婵估摸着时辰,眼睫轻轻一眨,忽然开口,带着楚楚可怜的低声:“谢厌,好黑,我害怕……”身旁人几乎跟着这句话呼吸停滞。谢厌想也不想就伸出手,两条铁一般冷硬的手臂将她圈住。尹婵放软了身子,任他摆弄。三两下后,如愿挤进谢厌的怀里,软绵绵地交付给眼前的人。谢厌与往日些许不同,他没有揽住自己腰身,却是张开手臂箍紧两旁的胳膊。高大颀长的身躯轻而易举把她环住,宛如野兽圈地。姿势虽难为别扭,却与谢厌更亲近,尹婵乖乖依着他,不再乱动。谢厌起初只是双臂拥着,渐渐的,迷恋怀里的温热,越发贪心,便觉得很不够。索性双腿也勾住尹婵,像极古赢海里传说生有八只软爪的鱼。尹婵错愕了一下,缩了缩绣鞋,意识到谢厌为何做出如此强横的行为后,凄然闭眼,苦涩地一笑。身在山洞角落,洞口寒风再也无法侵袭,两人紧紧依靠,身子愈发暖和。尹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在静默中,察觉到谢厌气息平和,启了启唇,讲起一件旧事:“谢厌,你知道的,我爹爹是戎马一生的镇国大将军。幼时,我日日盼他归家,记得有一次,爹爹副将传信,说三日后便回。得了消息我便一连几日不能安睡,到三日时,就守在门旁,望着他回来的方向。可等啊等,暮去朝来,仍不见爹爹身影。我睡了醒,醒了又睡,奶娘说定是在路上有耽搁,我信了,却也睡不着,半步不挪地守在门槛。”“你知道后来如何了吗?”她停了话,眼梢一抬,转头问谢厌。谢厌垂目看她,眼眸依旧混沌,说不出什么来。尹婵不在意,把玩着他的手指,揉搓他指腹的粗茧,得了趣一般摩挲不停。随后轻轻地笑:“如此隔了三日,我还是没有等到。直见爹爹的副将再次传信,才知原委。竟是回程过半时,大军速递军情,驻守之地突逢祸乱。爹爹见信即刻返回,所以没有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