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人……”尹婵手指攥着衣角,一门心思往高台看。淡青衣袂自眼前轻晃,欧阳善目光一亮,往旁边走了两步,与尹婵一起避在高台下的石柱后,低声唤道:“姑娘来了。”尹婵浅行了礼,无心思寒暄,一双秀眉如远山,急切道:“公子与谢先生发生了何事?”“唉。”欧阳善长啧,摸了摸鼻尖,亦迷茫地望去,“在下也不知。”尹婵心不大宁静。他摊手道:“晨间在官邸谈事,那时还尚好,正事落实后,我与宋鹫外出,谢云重则随公子回了这院,不知闹什么矛盾,便就打了起来。”“多久了?”尹婵眉眼挂着紧张,忙问。“已有一炷香。”欧阳善沉叹。复又看一眼高台,不知怎的,发出耐人寻味的淡笑:“姑娘不知,云重的功夫是公子一把手教出来的,如今缠斗竟也不分上下。这么久了,二人没赢没输。”尹婵微讶,睁大了眸子。以往只知谢厌极通武艺,楚楚都比不过。校场一见,谢云重身手矫健,原来也是由他塑就。欧阳善颇为感慨:“不知得打到什么时候。”许是知晓谢厌与谢云重再如何争斗,也不会伤其性命,他便将这打架暂且认定为比武。抱臂环胸,冲高台轻扬下颌:“公子擅剑,云重则用鞭,姑娘快瞧,这架打得,可像献舞?”尹婵抿唇不语。可不像舞,分明动手狠劲十足。谢云重每每挥鞭,她心都是一提起,唯恐伤到谢厌。他面上纱布才解下,左脸新痕还未好全,若再被伤了,可怎么办。欧阳善自顾说完,身旁没了动静。他偏头一看,尹婵两手绞在身前,乌漆眼睛直勾勾望着高台。准确来说,应是眨也不眨盯住谢厌。被她郑重的神色一惊,欧阳善抓抓脸,也没了玩笑的心思,正色起来。谢厌与谢云重身形相仿,后者身强力猛,次次挥鞭,如长蛇剧烈前进,直要吞噬对手。而谢厌则更重灵巧。力道看似随性所欲,被鞭击溃,却出剑如风,招招行云流水,是十足掌控。且轻功卓绝,身影飘忽,每每似要被长鞭缠住,叫尹婵的心跟着怦怦直跳时,他却闪身如电。这暂且是尹婵看出的片面,主在谢厌“退”时。高台情状如火如荼,他一但“进”,飘逸的挥剑间,是狠辣难防。高阳愈盛,光照得身子温暖,但尹婵在两人一进一退,剑出鞭舞间,已是咬紧下唇,眼睫微颤。阵阵寒光紧逼谢云重,谢厌出了一个剑招,狠厉无比。谢云重终是不及,手腕一松,长鞭落地。转瞬,身形颓丧急促后退,倒在地上,侧头吐出一口鲜血。谢厌淡淡收剑。尹婵被血吓得低呼,蹙眉,转头问欧阳善,“有……有没有大夫。”欧阳善反应过来这场缠斗已终止,点点头,一脸复杂地去医馆了。谢厌并未注意台下的人,他脸色自出剑始便一直不虞。剑锋寒光,削铁如泥,最末一击将摇曳空中的树叶划成三段,随风轻落在谢云重的血迹旁。猩红与嫩绿的交缠,在他晦暗的眼中辉映出一抹明亮。谢厌看着倒在地上的谢云重,沉步逼近,声音不疾不徐,淡淡道:“我若是你,便去争,去夺。遇困顿,便窘迫难当,一味后缩,当年我为何费尽心思将你带出谢宅。”他说着尹婵听不懂的话。谢云重却是瞳眸一颤,眼里闪烁着羞愧,狼狈地爬起来。但伤势已重,双腿发软如何站得住,踉跄两下又摔倒。这次,他索性跪坐在地,头无力地垂下。地面是呕出的血,他自生死关头一遭,耳听谢厌的话,眼神不禁迷茫。盯着那处腥涩的血迹,神思回到了多年前——那年的谢宅比现在还乌烟瘴气。原州匪乱沸沸扬扬,偏生越是难,却越要生子,谢宅一下子多了数十个新生稚童,养育颇艰。谢云重便是其中一位。在这日子紧巴巴的时候,京城信阳候带来一周岁男童,并五百两银,解了燃眉之急。谢宅就慢慢好了起来。只是这五百两如何分配,成了现今的难事。银钱人人想得,却不是人人都有,譬如相较正房长子谢歧,旁支庶出且不受宠的兄弟谢云重,便自然只配喝西北风。养成皮包骨头,吃的是剩菜剩饭,受欺负也不敢还手。一晃十三四年。当日被信阳候丢弃的谢厌,成了原州人人喊打却人人畏惧的“疯子”。一次游街寻找吃食,在柴房角落,遇见了正被围揍的谢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