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靠在墙边看了一阵,想起往事,发善心救了他。这便是第一次见面。又是两年过去。十六岁的谢厌,突然从原州消失了。他去了京城,再回来时,衣服破破烂烂,血迹斑斑,俨然性情大变,成了谢家不敢招惹的存在。谢家试图给他安排崭新的宅院时,他正脸色青白,披头散发,径直到柴房角落,把缩在里面啃脏馒头的谢云重拎了出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带你离开谢家,倾囊相授,你应我一事。”谢云重馒头掉地来不及捡,发怔着看他,然后,猛地点头。谢厌把他带到所住的旧院子。谢云重什么都不知道,恍惚地,像条尾巴跟在他身后。他看见谢厌从一个破烂脏污的包袱里,无比珍惜地拿出一幅卷成画筒的丹青。画中姑娘十分青涩,娇憨却更美丽。谢厌抚摸卷轴,眼中没有丝毫亵渎与唐突的情暧,像在对待高高在上的神女,顿了顿,将画交给他:“四年,我给你四年的时间,学成武艺。”谢云重心智还很不成熟,抱着画,懵懂地问:“然后呢?”谢厌又将画卷夺走,低着眼睛,乌发扬起,露出一张脸的瘢痕,嗓音多了嘶哑:“护着她。”谢云重最后接过了画卷,日日挂在床头。他谨记公子的话,感念公子的恩情,不要命地练武,日复一日。每晚都要看着画才能入睡,渐渐的,分不清是因公子练武,还是为了这画中连姓名都不知的姑娘。一幅画是冰冷,一个人却是温热。山林初见,他看到了尹婵的身影,画中人成了真实。几次再遇,她声音,她容颜,清灵柔美,时隔几载,终是懂了当年谢厌看向画卷时的虔诚。垂涎之心已起,再难消弭。他喊住谢厌,直膝跪下,愧悔不及道:“公子苦心栽培,属下有负,而今再无面目以见,请公子废我一身武艺,逐出原州。”深深拜倒在地,声音沉厚,此意已决。谢厌心思何其敏锐,不出片刻便明白了所有。他抓着谢云重来到演武高台。几番缠斗,击溃在地,鲜血淋漓。谢云重自过往中回神,抬起黯淡的眸子,逆光而立的谢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口中说着让他争,让他夺。何其简单。谢云重自嘲地一笑,张了张嘴:“我争了,公子会让给我?”谢厌漆黑的眼珠点点颤动,沉声道:“她不是可供人拿取的物件,如何能让?”谢云重突然笑出了声,胸腔震了震,唇边又生血丝。他听见谢厌微冷的声音:“倘若争也不敢,只知一味退缩,更甚,自以为是对我尽义,对她尽了情。那么,谢云重……当年我错看你了。”谢云重愕然抬头。谢厌扯了扯唇,见他浑身僵住,一俯身,伸出了手:“若连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便收起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最好不要胡思乱想。”话落,眼神一寒。暖阳当空,春日好时节,谢云重脊背凉了凉,垂在地上的手指细颤,臂膀使力,缓缓抬起。他握住谢厌的手,但眼一闭,已是昏迷。欧阳善回来得很巧,大夫赶紧让人将谢云重抬进房间。谢厌站在演武高台定了定,垂目,眼神一默。他走下高台,一声含着担忧的呼唤在耳畔炸开:“谢厌……”谢厌周身紧绷。方才面对谢云重时理直气壮的话,到了尹婵跟前,宛如被戳穿心思,只恨不能缩进土里。他逃避般走到一旁,尹婵即刻跟上。良久的静默,终是尹婵先问出了声。她绕到谢厌面前,看着他闪躲的眼眸,想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对话迷茫又好似明了,似是在说……尹婵唇抿住,还是难为情,没有开口。谢厌却在古怪的安静中轻轻一叹气,倾身牢牢锁住她面容,神色坦然:“我告诉你。”他自顾开口。从见谢云重的第一面,说到先前与他在此打斗的原委。尹婵听完,蓦地一怔。嗓子哑了哑,不知该怎么说,也没有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发展,双手略紧了一分,踟躇道:“你废了他的武功?”“没有……也不会。”谢厌说出这句话时,复又朝她迈步,幽幽地将她逼退到廊柱前。方才缠斗累了,他周身袭着热浪,暖阳高空,开始炙烤她,这股热息很快绕在尹婵皙白纤长的脖颈间。与他便是没有肌肤相对,也心尖忽悸。尹婵后背抵柱,却很好奇谢厌为何会对谢云重说出那样的话。以他、往日的性情,该是不会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