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去半晌,直听院落重新安静,这宅邸好似一夜间少了大半的人,冷冷清清。尹婵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要去睡,忽听一声高亢的鸟鸣。尚未看去,窗旁矮桌上猝不及防出现一张纸团,无踪无影地放在她眼前。尹婵禁不住的低讶,视线连忙转向窗外。万籁俱寂,并无人息。这纸团是……尹婵紧蹙起眉,盯着它草木皆兵。良久,轻轻展开,上书:烦请姑娘于寅时初刻,至此宅后门外的枣树下,在下将告知一桩要事,乃姑娘日夜祈盼不得。这是什么。尹婵眼皮一跳,盯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突然坐立不安,仓皇环顾四周。过分闲静的夜晚,让她不安宁了。纸条字字句句,貌似温和讲礼,却昭示着有人潜匿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角落,就像野兽蛰伏着等待狩猎,若出现,必然侵袭而上,一击毙命。她抿住嘴唇,捏着纸条的手心发热,五指颤栗,把它扔在桌上。尹婵几乎立刻想到谢厌临行前交代的事。若有假借熟人的名头寻来,或传信、飞鸽,皆不可信。谢厌他们才离开,这字条就飞来了,其间言语是要她独自出府。寅时……半夜三更,她岂能草率前去。尹婵只当纸中日夜祈盼的要事,是诓骗她的由头。但既然要传信才能见她,便暗道宅中守卫严防,那贼人必定不能进来。她思了一思,立即关门掩窗,以躲为上。宅后,枣树旁。时至寅初,不见尹婵其人。三名换上素服布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守在枣树下。近几日因为要带尹婵回京的事,烦扰颇盛,幸而原州似乎有要事将临,城防较以往松弛,他们才能顺利进来。不敢光明正大探问尹家女行踪,费了不少心思,兜兜转转找到这处未挂匾额的宅邸。临行前陛下便说过,此行身份不可泄露,需将尹家女带回皇城。便在给尹婵传信时,未免被截胡,落笔含糊。语焉不详的确不易被发觉,但也让尹婵的信任大打折扣。他们已苦等到寅时,后门仍紧掩,无人进出。一人等不及了:“头,今夜务必将尹家女带走。”首领肃容:“确实不能久留,原州并不安全。”“圣上月前曾几次三番秘传,命我等即刻回京。然近来,却与宫中失了联系,不知是否因储位,皇城生变。”首领脸一冷,斥道:“切莫胡言。”“属下知罪。”他皱了皱眉,“不论究竟,既已寻到尹家女,咱们还等什么?”是啊,自打离京,千里迢遥,经白延山,至古赢海,为此兄弟重伤,险些危及性命。他们所做的,不过是遵循皇命,找回尹婵。从意外得知尹婵身在原州,已过去数日,倘若再耽搁,岂非置皇命不顾。首领思量后,郑重道:“好。”遂招手唤近他们,低声交代:“这原州谢厌并不简单,你我需谨慎行事,卫五,你去驾马车,待半个时辰后,到原州城外,与我等接应。”卫五抱拳道:“属下先行一步。”便如影疾行暗夜。夜半寅时,宅院如斯平静。直见窗牖微动,两人从屋檐跃下,行步无声,悄然逼近尹婵的闺房。榻旁的床幔被风吹得悠起。暗卫首领握住门栓,思及陛下交代的事,脸色慢慢敛起。陛下曾御令密诏,不论千里,只要找到她。所幸虽途中艰难万险,终归不辱皇恩,将她带回,已有颜面去见圣上。此行难的是潜入这宅子,但上天垂怜,原州正逢惊变,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既能顺利入宅,何需顾虑尹婵。事关她的亲生父亲,一旦明说,她定然乖乖跟着回京。首领放宽心,比了个手势,让同行去廊檐盯梢,他则轻轻推开屋门。“吱嘎”的轻声,几乎不可闻。ban首领常年身处暗夜,鹰隼般的目光紧锁屋内,一寸寸环顾。他跨过门槛,却是身躯一定。一柄尖锐的匕首带着凛凛寒芒,猝然从门扉后,直抵他喉咙。“你是何人?”细弱微颤的女子声,无半丝冷厉,只余被刻意压制的惊慌,佯装镇定。首领眼皮一抬,侧眸看向她。尹婵攥匕首的手劲发狠,骨节泛起病态的苍白。喉间轻咽,从门后现出身形,看见粗布麻衣的男子容貌,一时失声。“是你……”那日江岸码头溺水的人。尹婵不可置信,却恍然在意料中。如楚楚所说,大皇子来之前,原州城防甚严,没有谁能在谢厌的眼皮子底下作祟。他在河中被打捞而起,后又突然消失,显然不是意外落水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