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正踮脚在顶箱大柜里拿给谢厌的生辰礼,听闻这声,被吓得浑身一抖,收回手,赶紧转眸望去。窗外,一簇火红的烟花咻地炸开。状如蟠龙盘踞,色若红霞漫漫,似要把天都烧尽了。非是逢年过节,也无喜事,子夜后来这样一遭,尹婵除了惊吓,只觉得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往谢厌处看,却见他沉眸肃面,交错寒光的双目复杂地望向窗牖,似有心事。“深夜,外面在——”尹婵微张起唇。“砰!”屋门突然被宋鹫敲开,他满头大汗,抱拳急切道,“公子,殿下有请。”尹婵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由那烟花而起的惊吓,在宋鹫这声里,越发疑惧。把贺礼放回原处,她疾步到谢厌旁,盈盈双眸盛着不安,眼睫忽闪,无法平静:“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谢厌似乎早有准备,自见烟花便神情镇定。他回身,握住尹婵的手,轻轻勾唇:“和以往相同的事罢了。”瞧她眉尖拢起,又伸手抚了抚:“待你明早醒来,我便回了。”“真的?”尹婵唇瓣抿紧。的确如此,谢厌与大皇子屡屡进出原州,办的皆是与皇储争端相及之事。以往,他也平安回了。本不该多做顾虑,可不知现下被何杂念侵扰,心口扑通扑通,不知不觉就唇干舌燥,收紧了手。烟花即是报信,谢厌已将今晚要做的事,猜出七八分。诸事繁复,恐有性命之危,再耽搁便更延误正事。他想到这里,来不及再与尹婵说话,立刻拥她入怀,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后颈,在那落下炽热的唇。“别怕,我很快回来。”谢厌低促一笑。尹婵迟疑着,终是点点头,小声道:“好,我等你。”思及近来之事,谢厌松开她,倾身,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不厌其烦地叮嘱:“记得,就算只去街巷闲逛,也得叫上楚楚。”尹婵却认为他操心太过。听他一本正经,不禁嗔笑:“你明早便回来了,现已过中夜,我还能去哪?”这话倒在理。可谢厌一门心思,思量还有什么尚未嘱咐的事,自是神思难抑,连声道:“若有人假借我、大皇子与欧阳善的名头来找你,或传信,或飞鸽,皆不可信,知道吗?”说话间垂了垂眼皮,正正经经道。尹婵这般再盯着谢厌瞧,当真是妥妥帖帖,实打实的。被他啰嗦得苦笑,她拖长了绵软的尾音,翘起粉唇,哭笑不得:“知道了……”把谢厌往宋鹫那推了推,含嗔带笑地瞪他:“你啊,快去见殿下,我便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哪都不去。”谢厌略微放心:“这便好。”他转身和宋鹫对视一眼,提步欲走,忽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即刻折返到尹婵面前,敛眸不语。“怎么?”尹婵一歪头,被他这副情状懵了神。谢厌垂耷起如剑如峰的浓眉,竟还委委屈屈,朝她摊开手。他那等待要说的话,似乎难为情,薄唇嗫嚅好一阵,又是眨眼,又是搓手,如此这般,才别别扭扭地问出口:“阿婵,我的……生辰礼呢。”话落,抿唇绷直了一条线。尹婵摇头失笑,旋即忍俊不禁。他、这折腾大半晌竟是为这个?实在怕极他的唠叨,那喋喋声儿听在耳里,既欢喜又叹息。美眸圆瞪,望向他似笑非笑,挑了唇角说:“你先去,等回来了,我再亲手交给你。”谢厌心里一晃就暖和了,没什么比期待更令人着迷。他舔了舔微涩的唇,嗓音沉哑动听:“好,我走了。”眼前的尹婵眉眼如画,天边的钩月,海生的宝珠,春夏的柳和藕花,秋的落枫,寒冬骤降皑皑白雪,都不可比拟。是他不论去向何地,都渴望归来的故乡。“阿婵。”谢厌抬手,抚她温香软玉的面颊,瞳子幽邃,“等太阳挂上海棠梢,我便来见你了。”尹婵笑靥浓浓,目送二人远去。夜已过半,折腾太久,虽是无暇睡意,却也褪了外衫,倚在榻上。窗外倏然发出一声声窸窣响动,她爬起来,双手搭在窗沿,探头往外看。藏匿夜色的鸟雀惊起,唧唧啾啾,许多脚步声愈远,想必谢厌他们已经出发了。但听动静,这次的情况,远比以往浩荡。她又想到方才天际的烟花。抬眸上看,这夜是一片浓墨,弯弯的月尤其蒙眬,蟾光袭下,辉映在窗牖,便将她姣好的身姿剪影其中。烦心事突如其来,她心口跟着越发远去的步伐,怦怦乱跳。双手合十,面对大开的窗,闭上眼睛,虔诚喃喃:“要平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