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三皇子被乱箭射死,二皇子只余残生,她看向皇上的眼神,不免畏怯。彼时,殿内安安静静。皇上伏案批奏折,方公公侍立一旁,尹婵和旁的宫人整理藏书。明日要早朝,皇上让请安的妃嫔都回去,就连太后也不见,埋头案前,像要把生病这些时日耽搁的奏折全部批复。想法是好的,可身体到底撑不住。黄昏前后,他搁了笔,被方公公扶上龙榻。用完药,宫人便知道皇上要歇息了,心照不宣地退下。尹婵将藏书放好,跟着要走,刚到门槛,却被皇上唤住:“婵儿留下。”方公公不动声色地掩了门。尹婵和往常一样,抱了琴,在龙榻边上的案几前坐下。皇上闭眼听了会,再睁开时,扫视一旁沉默抚琴的女子。琴音袅袅,婉转柔情,抚没了这座宫殿昨晚的血腥味道,神思都清明。不得不说尹家女自小请了嬷嬷教养,德才可堪配皇子。三子赵生逼宫前,他和方公公连同太医通过气,却隐瞒了尹婵。万没想到,尹婵会在赵生拔刀相向时,挡在他面前,与其周旋。虽柔弱,却承父毅勇。皇上笑了笑,抚着胡须,悠然相问:“昨夜朕没有放你出宫,今晨尹将军求见,朕亦避了他。你就不担心,朕有意留你在宫中侍奉?”他坦然问出,是要看尹婵的态度。珠落玉盘的琴音没有停下,尹婵垂着眼皮,专注于此。过了一会,她似想好了,才笑着回答:“家父戎马一生,忠心耿耿,陛下是贤明君主,爱惜臣女,有幸侍奉御前,是臣女福分。”皇上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尹婵抬眸,带着疑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底发青,疲乏不堪。见此,尹婵起身,到龙榻前行礼,好声劝道:“明日要上朝,还请陛下尽早歇息。”御医说过,皇上是醒了,身体却已落病根,不可过分劳累。昨夜到现在,他批复了不少奏折,心神俱疲。尹婵担心如此下去,恐怕撑不住,皇上却摆了摆手,示意无碍:“朕有亏欠。”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年,镇国大将军替朕保家卫国,功劳至高,朕却一直不敢重用,唯恐前朝名将功高震主一事再现,以至尹将军虽享威震满朝的声誉,却无实权。”尹婵看见他紧蹙的眉眼。年迈的帝王病魔缠身,躺在龙榻,追忆往昔的错事。“这是其一。”他喃喃道,“其二更有悔,朕自知已是弥留之际,临到死前却受奸臣蒙蔽,行事昏庸,不信忠良。”尹婵神情微变,咬了下唇,立刻道:“陛下英明神武,必定长命百岁。”皇上轻笑,看着她说:“当日没有彻查原委,便收去将军府,宣以尹将军通敌罪名,让你流落民间,数月方寻回。”话到这,语气渐渐低沉:“不知你在外过的可好,是否遇危难,朕会还回尹家忠骨,补偿于你。”尹婵讶然不解。但已无她询问的机会,皇上睡前,最后说:“你退下吧,朕累了。”尹婵低头称是,走出咸明殿。时逢深夜,她未有睡意,在咸明殿宫人居所的前庭独坐。遥望天际越发变圆的月亮,思念宫外的父亲和谢厌。皇上问她,可害怕从此留在宫中,尹婵当时笑着回答,但的确不安。她自认抵不过咸明殿里侍奉许久的宫人,虽不至笨手笨脚,但做事有生疏。自被调来,也犯过错,皆因方公公宽宏大量,不曾责罚。父亲班师回朝,为何她独被留下?尹婵托腮,思前想后,不解其意。这时,两位眼生的太监在方公公的引路下,来到院中,手捧懿旨,尖声道:“尹婵何在?”她立刻抛去杂念,跪下接旨。“太后懿旨,传尹婵觐见……尹小姐,快请更衣,随老奴去吧。”尹婵猝然抬头,心口涩疼了下,呼吸微滞。-天刚蒙蒙亮,树叶的朝露还没干,尹稷就在营帐中换好了朝服。挑开帐幔,谢厌已经在等他了。昨夜醉成那样,起得倒早,尹稷漫不经心道:“你也要进宫?”谢厌摇头。尹稷自顾将衣袍掸好:“等在此,所为何事?”谢厌是想知道阿婵的消息,尹稷入宫,届时必会打探。但尹将军对他已有不满,昨晚醉酒失态,他回想起来,此刻仍难为情。谢厌抿住唇,眼睛闪躲了下,便躬身,抱拳说道:“承蒙不弃,在下愿为将军左右。”尹稷轻笑,不留情的戳穿了他心思:“想见婵儿了?”还来他跟前来献殷勤,只怕他打量着自己带走婵儿,便要回将军府,此后再不能见面,脑子倒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