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想,便知今日为何要护随太后前来护国寺了。荣德殿正上朝,兴许父亲位列朝堂,而封她为郡主的圣旨亦随之传出。她既陪伴太后有功,在礼佛这样的大日子,想来不能缺席。毕竟无人不知太后最信佛法。宝轿忽然停下。尹婵思绪一顿,听婢女禀道:“郡主,谢夫人说,寺里的银杏树长得极好,想与您一同观赏。”谢夫人,孟柏香。尹婵撩开轿帘,前方,新婚的妇人仪态柔婉,嘴角挂着纯然的笑,站定等她。于尹婵来说,和孟柏香实在不熟悉。若非她是信阳侯世子夫人,永章公主时常念叨,在尹婵记忆里,此人的相貌是空白的。来护国寺途中,与孟柏香无甚交谈,不知怎么现在倒有闲情雅致,邀她一起。尹婵想了想,下轿,请婢女将佛经送到太后厢房。孟柏香娉娉婷婷,朝她走来,笑道:“郡主请。”“夫人多礼。”尹婵轻一颔首。挥退左右,两人并肩,悠闲地往银杏树去。一路上,孟柏香没怎么说话,尹婵也故作懵懂,不打破这份安静。直到路过偏处,四下无人,她赏看路旁栽种的花草时,孟柏香突然开口:“郡主,你我曾见过的。”尹婵探花的手落在空中。她转过头,孟柏香笑眼弯弯,眉目带着几分如莲的清婉纯美,话里似有深意。尹婵不知道她的目的,面不改色:“是吗,我倒不记得了。”“郡主何必相瞒呢。”孟柏香努了努嘴,“姑祖母都与我说了。”尹婵笑了笑:“看来谢夫人无意与小女观赏银杏。”孟柏香本不想把话说那么绝,毕竟她现在是郡主,兜兜回肠稍微点明就行了,没必要撕破脸。可见尹婵淡然的神情,便忍不住想起她曾是夫君的未婚妻,再多隐忍都消散。“别再装模作样了。”孟柏香眼神一厉,“我知道,你是尹婵,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尹婵眼神微闪,她果然认出自己了。孟柏香是太后身边的人,迟早会知道。当初隐瞒,是为尚在北境的父亲,如今,她很快就能和父亲团聚,被认出也无伤大雅。想到这里,只是轻轻颔首:“谢夫人说的不错,家父的确是镇国大将军。”孟柏香便不再客气:“你父亲不是阵亡了么,叛国重罪,罪臣之女,怎会在宫中,还成了昭平郡主?”尹婵苦恼地揉揉额头,眼神略显犹豫:“夫人问题颇多,小女不知从何答起。”“好,这些说来都与我不相干。”孟柏香扯了扯唇,警告道,“我只想告诉你,现在,我才是信阳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竟是为谢琰而来,尹婵惊讶一瞬,坦然回道:“当日十里红妆,京城无人不晓。”孟柏香凑近她,低声道:“你既知道,就别往我夫君的身边转,莫不是,还念念不忘那桩亲事?”见尹婵露出疑惑的神色,孟柏香率先喝道:“难道成亲次日,你没有与我夫君私下会面?”成亲的后一日,尹婵想到了谢琰御花园醉酒。这么说来,的确是私下见过。孟柏香已经快要发疯。同为女子,她岂能看不出尹婵眼神的变化,猜她定然在回忆什么。那夜辞别太后,回府,夫君喝得昏睡,她帮着脱了衣裳,临睡时,却听夫君口中喃喃。原以为是想喝水,结果凑近细听,那分明是一声声轻柔又含情的“阿婵”。这算什么?夫君醉酒实在异常,她便笃定那晚与尹婵见过,即使没有见面,也是想到了她。现在发现尹婵竟然真的在皇宫,她几乎要破口大骂。孟柏香呵斥道:“瞧你也是大家小姐,又尊为郡主,难不成也要自降身份,做那不堪的妾室?”“哟,大老远便听见一道道的狗吠,原来没听错啊。”孟柏香脸色一黑。尹婵抬眼看去。一道颇尖的调笑打断两人的对话,娇媚的丽人掐着嗓子喊,等孟柏香看清来人后,两眼几乎抹黑。尹婵没想到她也在护国寺,如今三人见面,实在是……巧。其人翻着白眼,高高抬起下巴,一脸骄傲地走来,并非别人,正是也与谢琰有过几分牵扯的柳尚书之女,柳盼秋。尹婵对她,要比孟柏香熟悉许多。照旧是一袭绣法精美的金丝红裙,梳着飞仙髻,簪累丝步摇,戴偏凤金钗,飞扬的眉眼,嫩红唇瓣,比路旁的芍药还要美艳。数月不见,她穿的衣裳更红,妆容也更细致艳丽了。尹婵朝她笑了笑。柳盼秋张扬的俏脸冷了一下,蓦地别开,重重哼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