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只是没有发现对方的身份,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他先前就已知道对方的身份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上爬,奥斯克开口:“沙特莉雅,你能肯定阿美拉的污染程度吗?”
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我们来之前,阿美拉的异变还算稳定。他吸收了大量的意识,借由同调来共同承担污染。只要不遇到特殊的刺激,应当——”
少女的话语骤然卡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发白:“我好像知道那个孩子要去做什么了。”
“人承担污染的阈值是有上限的。阿美拉吸收了原先部分镇民的意识来共同分担污染,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整体。能够自愿被吸容的镇民自然是希望男爵能够使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这里。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阿美拉出于某种理由,伤害了本应该拯救的孩子”
“那些意识,会不会疯狂?”
“他们会迫使阿美拉失去理智,彻底异化变成肆虐一切的怪物。”
奥斯克听得有些僵硬:“可她完全能在我们来之前就这么做,阿美拉对她毫无防备。没理由必须等我们来。”
“怎么没有。”
红发青年忽然打断了他,他的脸色因为失血十分苍白,语气低沉:“你不觉得幻影蜘蛛的数量太多了吗?”
“兰博先前没有提及附近有大规模的失踪案,这群蜘蛛的转化来源顶多是这个村庄的人类。但这里才多少人?它们和克洛斯领地里突然出现的狼群很像。”
同样阅读了相关情报的沙肯眯起眼睛,吐出最后的总结:“是黑雾信徒。这里或许是一个诱饵…一个针对救援队的陷阱。无论谁来结果都一样,只不过刚好来的是我们。”
线索就像是一个圆环,边角在蛛丝马迹中重合。纵使一切都只建立在推断上,仍令人感到心惊。
在各方拼凑中,血脉者们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紧张交流没能持续多久,仿佛回应他们的想法。原本凝滞在地穴中的藤枝微微颤抖,由其中一枝开始,好似传播的瘟疫,所有藤枝都开始蜕变出黏腻湿润的肉色。
阿美拉
将时间拉回半个小时前。
奥斯克与沙特莉雅商量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沙肯不怎么想回去,但其他人都去了,他倒是想留在这里。只可惜条件不由人,他有着完成任务的基本素养。
况且他们还有意料之外的援助。听完全貌的阿美拉语气温和:“我没办法陪你们一起去,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帮助。”
他的根须与枝干早已扎根于这片土地中,异变带来的不只是身体的变化,也有实力的增强。在镇民意识的分担下,阿美拉吞下了太多污染。
对于血脉者来说,污染越多就意味着更强大。盘踞在树下的藤枝向外舒展,簇拥着血脉者们。当作为敌人时,它们显得可怕怪异。但作为同伴而言,却意外地可靠。
奥斯克向阿美拉点头道谢:“谢了,等我们回来再向你道谢。”
“别在意,这是对你们的回礼。能够来这种地方救援,我知道你们付出了很大心血。如果想要道谢,就请将那些孩子好好地送出去吧,这也是所有镇民的心愿。”
“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
血脉者不再耽误,简单道别后便在藤枝的带领下向地穴入口处进发。阿美拉在背后静静听着他们的步伐远去,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或者说一棵树。
他没有眼睛,但蔓生的藤枝仍能感受到风的吹拂、人类脚步的轻重与各式各样的信息。不断吸收污染的树枝将其反作为养分,毫无拘束地迅速生长。如果仅有阿美拉一人,他早该在异变的时候就被黑雾吞没了。
因为在他的意识中,有一小群不属于他的灵魂。每个人都长着阿美拉认识的脸。
她是为自己洗过衣服的浆洗女工、他在街角开了一家铁匠铺、他是一直勤恳工作的卫兵、她是善于纺织的小工娘、他是村里年轻的猎户
当血脉者将他们一一吞噬时,他感知到了这些人的痛苦、恐惧、苦闷以及渴望。
他们渴望让罪魁祸首得到惩罚,渴望活下去,渴望让重视的人离开这个地方。因此不惜献出生命。
污染侵蚀着他们的身躯,染上斑驳的黑色。当阿美拉靠近时,就会听到由于痛苦发出的低低的口申吟声。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坚持着,努力吸收更多的污染,竭力保护自己的家园。被摧残的思绪已经无法分辨出他人,悬吊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个纯粹为了承载污染而存在的容器。当藤树的身躯破裂后,他们注定将坠入黑雾最深处。
血脉者望着这一幕,半透明的身躯同样缠绕着黑雾。他的形态比这些人更加不堪,如果说他们还维持着人形,阿美拉的灵魂已有大半化为了舞动的藤枝,与他彻底失去了感知。
“再坚持一下吧,等那些孩子都离开,我们就不需要再对抗了。”
他轻轻说道,满带疲倦。既是对自己,亦是对这些残缺的灵魂。沉溺于痛楚中的灵魂并没有回答他,只有哀痛的悲鸣不断回响。阿美拉久久不语,直到藤枝的感知范围中出现了靠近的脚步。
他立刻提高了警惕,环绕本体的藤枝高高抬起,随时准备着向对方发起攻击。直到来者出声,软软细细的孩子声音怯怯唤道:“阿美拉大人”
阿美拉轻松分辨出了这是谁,他有些疑惑。极为敏感的藤枝并未从对方身上发现污染,绕着她转了两圈后,血脉者才将进攻的姿态化为守护。将对方拢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