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留心看着。
果真陆松鸣一听到这个名字身形便明显一顿,沉默了半晌才冷冷地说:“关于她的事你迟早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的……”
果然认识!
阿如自到了漠北就被这个名字困扰着,如今碰上知情的人哪里会放过,抢着问,“我是不是与她长得很像?”
陆松鸣脚步登时凝滞下来,背后交叠着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半晌才长叹一句:“你的眼睛,很像她……”
得了回应,阿如紧追不舍:“她是踏沙部的公主,对吗?”
陆松鸣转身不看她,冷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机会不是天天有,阿如豁出去被骂,追过去问:“踏沙部归降大周了是吗?漠北人对踏沙部恨之入骨,他们真的出卖了整个漠北?答伏迩视阿依慕这个名字如同逆鳞,他们之间发生过一段感情对不对?”
阿如问一句陆松鸣的脸便黑一层,终于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勃然大怒,一掌便拍碎了身旁一张无辜的胡凳:“一派胡言!”
阿如吓了一跳,却打定主意问到底,大着胆子问出了最后一句:“舅舅,也是踏沙部的人吧?”
胡凳碎裂的微尘还没散,浮在傍晚射进窗户的一线夕阳里,好似被无情揭开的尘封,明明灭灭挡住了陆松鸣的脸。
阿如仰头,努力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是徒劳。
陆松鸣很快恢复往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言简意赅回答了她的问题:“踏沙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公主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是除了这两件,其他的都是真的!
心中的疑虑得到了证实,阿如也不算没有心里准备,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苦笑一句道:“也就是说,我也是踏沙部的人?我的母亲就是阿依慕,踏沙部的公主?那养大我的……”
“是我亲妹子。”陆松鸣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些心疼,“当初隐瞒真相实在是迫于无奈,她为此也吃了不少苦,公主殿下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称呼已然换成了公主殿下,恭敬又疏离,阿如忽就慌乱起来,像是梦里丢了母亲踪影时一样,霎时便红了眼眶:“舅舅?”
陆松鸣没有应声,侧过身去淡淡地说:“陆氏一直以来都是穆氏的家奴,公主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主子,这声舅舅往后还是不要叫了。”
阿如突然就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探寻究竟,像以前糊里糊涂地过不好吗?
如今找到了母亲,却也失去了母亲。
甚至连从小教养自己的舅舅也失去了。
忍着泪哽住,阿如不死心又喊了一句:“舅舅!”
陆松鸣却坚定如常,回身朝阿如单膝跪下来:“按踏沙部的规矩我该向公主殿下叩首跪拜的,可踏沙部三十年来蒙受不白之冤,整个族群都成了活着的死人,我不能叫俟斤和公主把这冤屈带进坟墓里去。”
阿如自小就怕陆松鸣,从没想过传道受业的师父和舅舅有朝一日会跪在自己面前,慌得往后躲,又想扶他起来,七手八脚拉他道:“这……我,您想叫我做什么?”
“为踏沙部洗雪。”陆松鸣稳稳跪着,迎上阿如慌乱的眼,“为俟斤和公主平反!”
阿如从不是会为别人奉献牺牲的人,她没有那些伟大的抱负,同意去漠北也是为了找寻母亲的踪迹。如今母亲的消息是有了,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颓丧在陆松鸣身边摊坐下来,阿如心里乱成一团,好半天才呆呆的问:“这,就是您当初千方百计送我到漠北的目的吗?”
陆松鸣点头认了,阿如又问:“您就这么肯定我会去做吗?毕竟他们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的名字。”
“你会!”陆松鸣盯着阿如通红的眼睛,肯定地说,“你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从不甘心受人摆布,也不愿屈居人下,更不屑拈酸争宠。你始终信奉想要的东西都要靠自己争取,漠北本就是你的,你不过是把它拿回来而已!”
阿如惊讶于他对自己的了解,陆松鸣继续说:“主人活着的孩子只有公主一个,将来的王位肯定是要传给公主的,你是公主唯一的孩子,踏沙令难道还有传给别人的道理吗?”
“踏沙令?”阿如努力消化着这些听上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机械地问,“那是什么?”
陆松鸣掏出怀里布巾包着的一块铜牌子,小心翼翼打开给她看:“凭此令可使踏沙部余众臣服于您,哪怕他们改名换姓,见此令如见俟斤!”
阿如看过去,是一块手掌见方的牌子,黄铜铸成,四周看不清雕着什么,正中几个字却擦得发亮,似乎是“丘穆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