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布局不算拥挤,只是居住大半年下来,墙角桌边堆积了不少陈旧杂物。青涿走在中间,在齐丽蓉的引领下坐到了沙发上。
茶几的烟灰缸内堆满了灰和烟头,沏过的茶叶湿答答地丢在桌面,与单颗的槟榔包装、堆成小山的瓜子壳、喝剩半瓶的白酒一起,构成了一副不太美观的图画。
齐丽蓉走过来,左手抓着抹布,右手拎着垃圾桶,吃力地半蹲弯下腰。
“不用清理了齐姐。”张久虞看着她七个月大的孕肚,忙抬起手扶住她。
而齐丽蓉却没管她的劝阻,蹲下身把桌面垃圾扫进去,又倒了烟灰、拿开酒瓶,满含歉意地笑笑,“家里太乱了,迟早也是要收拾的。”
“我这次把小雪喊过来啊,是因为现在月份大了,做什么都吃力得很,脑子也快转不动了……所以,居委会的事情我打算全权交给你,我呢,就专心养胎了。”她看向张久虞,“小雪,我也知道居委会是个烫手山芋,尤其现在大厦内还藏着一个杀人凶手。接不接这个活,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再去找小婷。”
凭心而论,齐丽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负责人。张久虞和她微微客套了一下,表明自己愿意接手居委会的重担。
——从一开始接触居委会,她的目的就在于此。掌控大厦内唯一的、除了管理员以外最有话语权的组织,对她们完成剧情演绎有利无害。
齐丽蓉拖着因为怀孕而尤其臃肿的身子走到床边的柜子,吱嘎地拉开了老旧的柜门。
片刻后,她沉重的步伐靠近,一沓将近有字典厚的纸落到茶几上。
文件分成了几小份,每一份都用颜色不同、尾端有些生锈的铁夹夹好。
“从居委会建立以来,所有文件都在那儿了。”齐丽蓉扶着腰,脸色苍白地喘息坐到床边,口头指导道,“你自己看看,红色夹子的那叠是住户信息,黄色夹子的是物品领用记录,蓝色夹子是大厦里的大事记,平时开居民会议的记录之类都在里面。”
正如齐丽蓉所说,分门别类好的文件每一份都能看出明显的时代更迭。日期最早的记录全都记在发黄的、又薄又脆的纸上,随时间推近,纸张慢慢变成雪花似的白色、文字也从大部分的繁体转为了简体字。
“你坐到我被子了。”在张久虞翻阅时,床上的葛王生抱怨了一句,齐丽蓉扶着腰站起,等他抽走那截被角后又扶着腰坐下。
她说:“领用物品的记录如果超过二十条,我一般会录一个备份,然后把纸直接塞到一楼管理员的门缝里就行。如果不足二十户,那就先攒一攒,派人和大伙儿说,让大家等等……这些流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
翻动纸张的脆响夹杂在中年女人疲惫的声线里,张久虞翻书似的简单一眼扫过。忽地,她大腿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垂头一看,是有两三张纸不小心从夹子里脱落,稀稀拉拉地掉了出来。
光滑的纸面从上方泄下,擦过她大腿上的纱质布料,轻轻掉落在地。
“我来。”青涿弯下腰,从脚边拾起几张纸,翻到背面正打算交给张久虞,却忽地顿了下。
灰眸倒影中,密密麻麻的打印方块字陈列纸上,艰涩的英文字母组成了看不懂的词汇,和大大小小的数字、符号结合在一起。
这很显然不是属于居委会的文件之一,纸页的抬头上写着几个居中大字【x市x县人民中心医院】。
“这是……”青涿没有贸然询问,用几不可闻的气音悄悄与张久虞交流,目光低垂一扫,“齐丽蓉去医院做的检查?”
——【患者】一栏中,赫然写着齐丽蓉的大名。
只可惜,全文上下,非专业人士能看懂的也就这个了。至于那些晦涩的指标与数字代表什么,还得请专业人士来看。
“爻医生,你看看。”青涿让张久虞一起扫了两眼,得不出信息,转而默默将纸张递给了爻恶。
男人垂眸,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便翻到下一页,五秒内得出了结论。
“血液检查、凝血因子活性检测、基因检查,用于检查血液类疾病,从结果数据来看……”
“怎么了小雪?有什么问题吗?”齐丽蓉的声音忽地靠近,暗色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爻恶眼疾手快地把检查单交还到张久虞手中。
张久虞和青涿飞快对视了一眼,目光一松,抬起手把单子举到齐丽蓉眼前,好奇道:“齐姐,这几张好像不是居委会的材料。这是什么啊,你生病了吗??”
女人烫过的卷曲短发弯弯地别在鬓角,一根不易发觉的银丝掺入其中,又迅速被豆大的汗粒浸湿,颤抖着粘在耳旁。
齐丽蓉眼眶猛地睁大,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连鼻孔都控制不住地惊恐翕张。
未语泪先流。
“这个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青涿心中微沉,猜到了丁高远所说的“有意思之事”即将开幕。他站起身,扶着齐丽蓉在沙发上坐下,却忽地察觉到背后又有一人靠近。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老婆,我不是叫你丢掉了吗?!!”葛王生说了句和齐丽蓉一模一样的话,但语气却填满了气势汹汹的质问。
他猛地伸手向张久虞手中的文件,在黑黄泥泞的指甲尖即将碰到白纸时,那三张单子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了去。
中年男人气急一抬眼,浑浊的眼珠猛地与高处的一双眼对上。
提前抢走文件的男人比他高了不止一头,宽大而不过分健壮的身架好似蕴含着澎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