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你府里这些御赐的好东西,堆得跟山似的,晌午还有宫里的太监亲自来送炭火,这面子可大了去了。你说,你要是多听我的,多去露露脸巴结皇帝,咱们郑家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郑长忆甚至不知道心里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自己父亲眼里的皇帝跟青州知府县令似的,他示意金环帮父亲满上酒杯,随手夹了个藕片淡淡道:“是,郑府的荣华富贵,无一不是陛下的恩泽。”
郑父喝口酒啧了一声,手里拿着筷子指了指他:“这富贵能只是皇帝的功劳?要是没有我培养你,你能在京城混的有头有脸?”
郑长忆无语到极点,实在没忍住嗤笑出声,赶紧摆摆手让金环继续给父亲倒酒。
妒贤嫉能,不如不生
郑父连喝几杯之后,酒意渐渐上头,脸颊泛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他瞥向郑长忆,却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这种平静,与他记忆中那个因婚事而情绪失控的儿子判若两人,让郑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他回想起几天前那场激烈的争执,郑长忆因为那桩他不愿接受的婚事,情绪崩溃到几乎晕厥,而此刻的平静与淡然,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
“郑鹤,你怎么教的奴才?”郑父突然将矛头指向了金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没看到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吗?还要给我倒酒,是想把我灌醉吗?”
郑长忆连眼皮都没抬:“是啊,酒后吐真言,父亲多喝点也能多说点实话。”
郑父的怒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摔下手中的酒杯,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饭厅里回响,震得人心头一颤。他站起身,身形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目光如炬地瞪着郑长忆,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郑鹤!你真是反了天了!”郑父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长本事了是吧?不仅把我这个亲生父亲关在府里,还像审问囚犯一样对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
郑长忆闻言,手中的筷子并未停下,他若无其事地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放入口中咀嚼,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待咽下食物后,他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而深邃,与郑父的怒视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轻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才缓缓开口“孩儿不敢。”郑长忆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父亲消消气,是门口的小厮不懂事,擅自做主拦下了父亲,孩儿已经将他发卖了,以示惩戒。至于审问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孩儿只是想与父亲好好谈谈心,了解彼此的想法罢了。”
郑父听着郑长忆的话,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旺盛。
郑父恼羞成怒,自己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做小伏低言听计从,出去一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但实际上郑长忆本来就是这样尖酸的人,一向嘴上不饶人,只是他从前碍于所谓的亲情和孝道仁至义尽了。
“金环,扶老爷坐下。”郑长忆轻声吩咐道,语气中不带丝毫的强硬,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长忆的目光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轻轻掠过,每一道菜都精致诱人,却几乎未被动过。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对身旁的金环轻声吩咐道:“金环,这些菜肴恐怕是不合老爷的胃口,不如就赏给府中的下人吧,上点清淡的汤羹来。”
金环应声而去,很快,一群仆人便鱼贯而入,开始忙碌地撤下桌上的菜肴。郑长忆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感慨,他轻声笑道:“有时候啊,我真的会忍不住想,父亲您的嘴里,到底能有几句真话呢?从前骗母亲,如今又来骗我,用的还都是成亲的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这手段,还真是毫无长进啊。”
郑父闻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骗过你了?”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待最后一名仆人也退出房间后,他才缓缓看向郑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太傅提亲之事,本就只是风传,连个正式的提亲帖都未曾见过,可在您嘴里,却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这是想先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让我被迫答应,然后再去与太傅交涉,从中谋取些什么好处吧?父亲,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啊。”
郑父被郑长忆一番话说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他只能无力地问道:“你,你回青州了?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郑长忆看着郑父那慌乱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我本来也只是心存疑虑,想不到您这么不经诈,一下子就露了馅。”
他缓缓抬起眼眸,直视着郑父,那双眼睛里原本可能存在的温情与期待,此刻已被冷冽至极的笑意所取代,仿佛能瞬间冻结人心,让郑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竖。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孩儿这些年,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为何会有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全无半点温情,只有无尽的利用与索取,甚至不惜出言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我去读了些话本,甚至怀疑自己是您哪位仇家的孩子,才会遭受如此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