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屋子里已经暖和到了能穿单衣的地步,萧融还盖着被子,所以他的回答看起来有点离谱。
而屈云灭望着他,没有指出这一点来,他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两只手,沉默片刻,他往萧融那边挪了挪,踢开自己的被子,接着又掀开萧融的,微凉的空气一瞬间灌进来,继而又被热气填满,屈云灭还侧过了身子,伟岸的他此时就像是独属于萧融的结实堡垒,萧融被他和墙壁挤在中间这个小小的缝隙当中,他不想承认,但他真的感觉安心了好多。
而这时候,屈云灭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萧融的身上,他无师自通、轻轻拍着萧融,再一次催他道:“睡吧。”
“……”
困意好像真的莫名其妙来袭了,一瞬间就让萧融的眼皮发倦。
但他忍着没有闭上,而是问屈云灭:“你不睡吗?”
屈云灭回答:“等你睡着。”
萧融无声的笑了一下:“那你可能等不了多久。”
说完,他就把眼闭上了,须臾之后,屈云灭感到他的呼吸绵长了一些。……
还真是等不了多久。
他不再拍萧融的身体,而是把自己的手臂收了回来,他咬着手上白布的尾端,将其拆解开,然后在不惊动萧融的情况下,按着他的额头,用自己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检查着他脑后的情况。
没看见明显伤口的时候,屈云灭还存在着侥幸心理,或许是萧融重新束发,于是把伤口遮住了,如今经过了亲手检验,他才知道这不是他的幻觉,萧融头上真的没有伤痕。
他突然抿唇,不顾被萧融发现的风险,他执起萧融的手,白白净净、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唯一的伤还在他的指节上,这指节都有茧子了,因为萧融一紧张的过了头,就会捏他的手指,要是情绪太克制,他还会咬自己。
屈云灭定了定神,把他的手放下,又解开萧融的领口,看他身上有没有青青紫紫的痕迹。也没有。
萧融今天是真的累,所以被他这么折腾都没有醒过,就是在屈云灭去脱他袜子的时候,他不高兴的踢了踢腿,而屈云灭看着他那没有水泡也没有冻伤的脚,又默默给他把袜子穿上了。
做完这一切,屈云灭重新靠回床板上。
那对夫妻对他说,他们三个都被原百福押着走上山,萧融被他绑着、而且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他走路歪歪斜斜的,总是崴脚摔倒,他们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地方,其中那个妻子一脸笃定的说,那位公子肯定是脚上起水泡了,她脚上起水泡的时候,走路就是那么别扭。的确,萧融是能坐车就不骑马、能骑马就不走路的人,他体力太差,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只想待在一个地方不挪窝。
但原百福逼着他上山。
在这之前,他还跟着自己疾驰了两天一夜。
屈云灭开始后悔了,在这之前他都没时间想这个问题,如今人回到他身边了,他才终于有心情去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答应了让萧融跟着他去宁州,他也后悔当初没有答应让萧融跟着他去梓潼,他后悔自己信错了人,更后悔明明都已经意识到原百福的不对劲,却还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止是萧融在自责,他也在自责,原百福出发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自大,也盲目,他没有往深里想,所以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甚至不敢告诉萧融这件事,因为他犯的错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从萧融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了。
几日前原百福的背叛对他来说是重重一击,他愤恨且茫然,他不懂为什么原百福要这么做,所以他要亲自过来,抓住这个叛徒、并给自己得到一个答案。可几日后,他再也不关心这个问题了,他不想知道答案,他只想用这世上最狠毒的办法报复他,这一刻他无比希望那些所谓的死后规矩都存在,他想让原百福永世不得超生,让他死后的每一天都在遭受折磨。
但看不见的事,终归是没有真实感。
屈云灭垂眸,神色越来越阴沉。
不够,还是不够,他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屈云灭一点快意的感觉都没有。
他需要做点别的,父债子偿、子债父偿,什么都好,总之有人需要承担这些代价,不然的话,他早晚会把自己逼疯。
而这个时候,萧融突然不舒服的皱起眉来,他闷闷的发出一个鼻音,踢开被子,然后转过身来,抱住了身边的热源。
他的手放在屈云灭的腿上,自己的头也塞到了屈云灭的腰缝里,屈云灭愣了愣,正要给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因为他动了,萧融的神情更加不高兴,而屈云灭这时候是侧转身的,所以萧融一塞,就把自己的头塞到了屈云灭怀里。
他闭着眼,还说了一句梦话:“别动,我在吸氧。”
屈云灭:“……”
完全听不懂吸氧什么意思,屈云灭开始思考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说法,而听到下一句的时候,屈云灭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萧融:“好多烟,呛死了。”
等萧融醒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身边,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屈云灭没出去,他还待在这儿,而且沉沉的睡着。……
睡了一觉,萧融感觉好一些了,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迈过屈云灭的身体,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萧融都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他回来之后着急给屈云灭看伤,跟着某个将士就离开了,等他走出来,才好好地看了一下这里的模样。……有点破。
没办法,好的房子都被申养锐等人征用了,镇北军打进来以后这些人的住所便是重灾区,尤其申养锐住的那座庭院,如今仿佛人间炼狱一般,那都是屈云灭的杰作,他见人就砍,哪怕是曾隶属于左军的人他也砍,为了把墙上的血刷下来,战俘们可费了好大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