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很失望。”
父亲坐在大敞的窗户下,电视的光影落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哪怕穿着没有弹性的旧背心、露出皱巴巴布满老年斑的皮肤,照样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震慑力。
见女儿垂头不言,罗斯慢悠悠地站起身,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叠剪破的卡片轻轻放到她面前。
“这是柯里昂和奥弗石油公司的合作项目,你之前应该也玩过吧?加十美元的油,送一张卡片。”
娜塔莉点头,接过卡片细细端详起来,牢记父亲的教诲,没有急着说话。
“根据我金融界的朋友的估算,这项促销政策给奥弗增加了近三百万美元的收入。这个数字呈指数增长,也许明年就是五百万了……全是从别的石油公司嘴里抢来的业务。看出这项生意的好处在哪里了吗?”
“绕过了法律对菠菜的限制。”娜塔莉轻声回答。以前她不过觉得这个卡片有意思,现在知道了庞大金额,只觉得它沉甸甸的,像磁铁般不断从其余公司里吸取客户。
而且分发的是奖品,并非金钱,算不上赌博。它的发明者,一定是个天才t。她想。
罗斯没有肯定她的回答,只点了点卡片背面,“看到这个涂层了吗?因为它,柯里昂可以从那十美元里分得五十美分。无本买卖,只因为柯里昂的詹科进出口管理公司得到该项技术的专利授权。授权的对象是一家西西里人注册的神秘公司——赫尔墨斯有限责任公司。”
娜塔莉倏地擡起头,她好像触摸到了父亲的意图,斟酌着开口:”可我们并不认识赫尔墨斯的人。柯里昂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接触。”
罗斯明白女儿懂了她的意思,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指了指不远处她母亲订购的最新一期时装杂志,“时装周在即,也许你可以去观摩观摩,结识些名流。”
只见极具美感的彩色杂志封面,正中间端立着两位美丽的女人,深色的发色和五官,充满了地中海风情,旁边漂亮的印刷体赫然写着——西多的新消息、首次登陆美洲。
艾波在傍晚抵达赌城。
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着名的拉斯维加斯大道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牌林立,组成五颜六色的光墙,完全压过夕阳余晖。
将旧车交给酒店的门童,艾波步入大堂。
“住一晚,”艾波对大理石柜台后的招待员说,“再帮我订一张最早的飞往纽约的机票。”
话音方落,酒店的旋转门处传来男孩含混的哭声,“艾波娜呢?我要艾波娜……”
男人抱着刚睡醒的孩子,一面小声哄着,一面快步向柜台的方向走来。他在长条形柜台的另一端站定,单手托着儿子的屁股,另一只手搭在大理石台面上,说:“给我一间套房。”
他办理手续的这段时间,安多里尼一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脸对着五六米外的艾波,抽抽噎噎地打着抖。
艾波知道这是迈克尔柯里昂的计谋,她见过他一个眼神就让儿子放下棒棒糖,乖乖喝光杯里的凉白开。安多里尼对父亲言听计从,没有大人的纵容,他不会哭成这样。
叹了一口气,艾波对接待她的姑娘说:“帮我订三张机票吧。”
“另外两位的乘客是……?”
艾波努努嘴,“就是那边两位。”
这个情况实在少见。正当女孩準备打电话向领班彙报时,男人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明明是冷漠疏离的表情,但女孩愣是看出几分雀跃,如同完成考试、押对难题的学生,努力压住嘴角。
“艾波娜,很高兴和你同行,机票钱从我这边扣吧。”
耳朵倒是尖。艾波瞥了他一眼,接过招待员递来的钥匙,沖对方道谢,头也不回地向电梯间走去。
这家酒店她半个多月前刚来住过,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进入,按下电梯按钮。
“订好后打我房间电话通知我。”迈克尔迅速朝招待员说完,抱着安多里尼追赶她的脚步,赶在闭合前按住电梯门。
艾波站在几排象棋般的按钮前,金光闪闪的轿厢内饰衬得她的五官雍容精致,像凯撒宫殿里素净的大理石雕像。她冷淡地问:“几楼?”
没等迈克尔看向手中的钥匙,安多里尼便欢快地说:“六楼!和你在一层!”小脸蛋还挂着闪亮的泪珠,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
闻言,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父亲。
迈克尔刚想解释这是巧合,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啓。
长长的走廊铺有柔软地毯,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
艾波开门前看向父子,意有所指地反问:“你们的房间已经过了吧?”
“我想和你一起!”安多里尼眼里圆溜溜地,闪着希冀的光,“求你了,艾波娜。”
爸爸和他说等回纽约就很难见到她了,要他好好珍惜。一想到这个,安多里尼小小的心髒就像泡进黑醋,酸酸的。声音也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就有些老套了。艾波瞪向男人。
迈克尔以前按照她的指导,做过一道中餐,先将整鸡放在酱油和香料混合的水里煮,然后晾干,放进滚油里炸。这样做出来的鸡肉,连骨头都脆得能直接咬碎。现在,他感觉自己和那只鸡一样。
艾波不知道男人被她瞪得骨头都酥了,只当他脸皮奇厚,就是赖着不走。他怀里男孩殷殷地望着她。
她败下阵来,打开房间门往里走,并没有回头看他们,说道:“托尼可以和我睡。”言下之意另外一个人得滚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