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安多里尼挣扎着从父亲怀里下地,跑进房间,扑上其中一张单人床。
睡了大半天的孩子晚上精力充沛,迈克尔怕他晚上吵得艾波无法睡觉,骗他:“棒小伙要保持身体健壮,必须时刻锻炼。”
艾波站到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拉斯维加斯大道,流光溢彩的灯光,行人如探知到甜味的蚂蚁,汲汲营营,排队进入各大赌场。
而身后的传来的声响和外面的世界如此不同:男孩挺起胸膛、一跺脚,原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像小鹊鸲一样叽叽喳喳地催促父亲出门。
房门砰地合上,她的视线在门的倒影上停了一秒,随即落到自己的脸庞。只见斑斓夜色里,女人神情松弛,嘴角弯出一道浅而润的弧度,如春日浅雨,驱散长期神经紧绷带来的疲惫。
艾波一怔。
在楼下花园足跑了一个多小时,父子才满头大汗地回来。
艾波趁这段时间洗了个澡,正头裹毛巾、披着睡袍半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换节目。
迈克尔的服务很到家,带安多里尼回他的套房洗漱完毕才把他送来。
父子俩并排躺上窄窄的单人床。男人小半个身体悬到外面,让孩子靠在臂弯,耐心地讲述睡前故事。一副确保孩子睡着才愿意离去的负责任父亲模样。
艾波对他的小算盘心知肚明,没有戳破。
电视黑白的光影像是湖水般晃动,耳畔是男人讲述希腊神话的低沉嗓音,两者混合仿佛女巫的催眠魔药,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头顶传来的轻柔动作弄醒。撑开眼皮,昏暗的视野里首先看到的是男人的睡袍由短绒腰带松散地束起,系成一个粗糙的蝴蝶结。她意识模模糊糊的,莫名想扯开、弄乱它。
她没有动,也懒得动,任由男人用毛巾给她擦干湿发。以一种意外舒适、契合的力道和方式。
迈克尔按照以前的习惯,用毛巾细细揉着她的发丝,鼻尖是她因洗澡而变得愈加浓郁的体香,全身心浸淫在爱意的梦境,感叹生活的美妙。
她变成了短发,比记忆里干得更快,迈克尔意犹未尽地收起毛巾,準备放好毛巾就离开。他不想在她心里留下言而无信的印象。
却不防被一双奶油小手拽住了腰带。
她轻轻一拉,腰带自然掉落在地毯上。
后面的事水到渠成。迈克尔俯身,像潮水覆盖陆地,忐忑地登陆岛屿。
艾波微眯着眼,视线穿过睫毛阴影和浮动的光影,直望着他因过近的距离而变得模糊的面庞。鼻尖尽是他冷冽的气息,他动作轻而细,仿佛生怕惊醒、弄碎她一般。他嘴唇的温度和她相差无几,也许是因为这个,她竟産生了近乎熟悉的迷醉,仿佛曾经在梦里,也有一个人这样吻她。
她开始发抖。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或是兴奋的,抑或三者皆有。意大利人就这麽会接吻吗?还是单纯的、他的长相、头脑、声音恰好生在她的审美点上?
清晨那个吻未抵达的深度,此时在她的刻意纵容之下得到了弥补。
长有薄茧的手指轻抚摸她的脸庞,他温柔地探入,舌尖交缠、吮吸,缓慢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她不由自主的轻喃,近似喘息,细碎如月亮在海面倒影。
满月的日子,总会诞生天文大潮,就在潮水蓄势待发、即将涌入崖壁洞穴的时刻,雷暴般的巨响骤然而起。
几乎瞬间,两人动作一滞。意识到那是着名的芝加哥打字机的旋律。
迈克尔搂紧想要起身拿枪的艾波,又将另一张床上惊醒的安多里尼拽入怀里,用身体掩住他们趴在地面。
chapter20
艾波被死死压在地面,地毯陈年的香烟、灰尘味直沖鼻腔,紧贴着她的男孩被同一个怀抱密不透风地护住。那双大手紧捂住男孩的嘴,生怕他忍不住尖叫引起敌人的注意。
雨点似的子弹击穿门板,发出的恐怖闷响,音浪顺着走廊圆圈般扩散。
紧接着,这陡然爆发的枪声像是拔掉电线的音响,又快速到诡异地消失。
电视继续放着夜间歌舞节目t,三名俏丽女郎身着流苏吊带裙,跳着摇曳生姿的舞蹈,仿佛一切如常。
但这注定是错觉。枪声停止的瞬间,艾波立刻挣扎、手肘撑地想要站起来,却意外没有成功。她不得不咬牙命令用全身力量压着她的男人:“让我起来。”
枪击让迈克尔慌了神,精神仍浸在恍惚之中。他从没觉得自己离幸福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前一秒,他还和失而複得的妻子亲热,他们爱情的结晶在不远处酣睡;后一秒枪林弹雨袭来,眨眼间,他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一切可能尽数消失。
只要一想到她会因他而死亡,痛苦和悔恨便渗出心髒,越过岁月向他涌来。迈克尔牢牢地贴着她,用力嗅闻她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感受到她的存在,确定她安然无虞。
“迈克尔!”艾波猛地朝男人的耳朵大喊,用几乎能把人喊聋的音量。安多里尼被他捂得小脸通红,看起来马上就要窒息昏迷了。再没反应,她就要来硬的了。
男人终于清醒了。他松开手,趔趄着站起来,高度紧张的精神让他全身紧绷,现在一放松,大腿肌肉代偿般痉挛起来。
得到自由的艾波没去看大口呼吸的男孩,也没看心有余悸、神情难看至极的男人,扑到化妆桌前从放在桌子上的包里拔出两把枪。
利落填满弹药,她看了眼迈克尔,见他已经恢複镇定,将换了弹夹的半自动抛过去,“开我的车,你抱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