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壬臣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卷兵书,“我想你天赋不错,等你会识字写字了,就要学这些了。”
惊看到那捆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什么也不明白,但她还是顺从的点头,“嗯。”
田姬忍不住笑起来,“你啊你,都成了我们郦氏家臣了还一口一个‘嗯’的,你应当学会说‘喏’才是。”
惊又不好意思起来,立马改口,“喏。”
郦壬臣笑笑,“这些都无妨的,以后见的人多了,总会知道的。”
田姬问:“主人去了这么半日,就只是去买这些吗?”
“当然不是。”郦壬臣道:“这几日暂且歇在这里,等等消息。”
她不多说,田姬也不多问,这么多年下来,相信主人总是没错的。
过了三日,果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厮骑快马来到邲城外的临时驿馆找郦壬臣。
连小厮都骑快马的主人家,那必然是财大气粗的范卓公了。
小厮是来送信的,三日前,郦壬臣写信给曲沃的范卓公,拜托她帮忙搞定一个没有验传凭证的奴隶的身份,方便出境去。范卓公在郑国果然神通广大,轻轻松松便给办妥了,和回信一起来的,是一封完完整整的写着惊的名字的新验传。
在郑国,求范卓公办事往往比求高官还便利许多。
郦壬臣又写了一封重重感谢的回信给那小厮带回去,那小厮恭恭敬敬道:“我家主人也说了,区区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请郦夫子宽心去吧。”
当日,没有一刻停留,郦壬臣便带着田姬和惊穿过邲城,踏上了汉国的土地。
郦壬臣这几日与她们有说有笑的,看着不是很着急的样子,直到现在她们才发现主人是多么迫切想去到汉国,不,是回到汉国。
各国为了在地缘上不被邻国轻易进攻,因此都使用了尺寸完全不一样的车轨距离,郑国惯用六尺轴距的车马,而汉国则统一用七尺的。
多出来惊一个人,于是郦壬臣将原先两匹马卖了,在边境换了一辆七尺轴距的旧马车赶路。
与崇尚奢华精致的郑国不同,汉国关塞高耸,城门覆满积雪,城墙厚实高大,屋檐多用木制,飞檐翘角,城阙俨然,没有多余的装饰。
城头上的卫兵全副武装,一字排列,披坚执锐,警惕的瞭望远处,像是能随时进入战备状态一样。由于汉国长年与西北狁方部落作战,需要充足的兵源和动员力,习性使然,所以全国上下都养成了这种全民尚武的风格。
一路走来,没有了江南潮湿地的温暖如春,没有了似锦的风流繁华,有的只是北国风光,冷风如刀,雪原如海,城门肃立,黑色的旗帜在呼啸的北风里飘扬,上面写着赤血一般的“汉”字,所见所闻,尽显一派汉家气象。
三人驾车一路狂奔,七日后,抵达渭水,渡过去,便是沣都。
渭水汤汤,山寒寂寂,波涛如怒,终年不断。
惊跳下车来,呼叫着朝江畔跑去,她从没见过隆冬之际还能如此奔涌的江水,“夫子,您看这水!”
郦壬臣和田姬谁也没有回答她,并不是她们没有听见,而是她们已发不出声来。儿时奔腾的回忆像这滔滔的渭水一样涌入她们的脑海,需要使尽全力才能压住翻涌而上的心绪。
二十多年前,一对父母在渭水畔说出了那句“天青雨霁,鱼龙出焉,天下安焉,河清海晏,岁丰物阜!”
“我们的女儿,便叫归霁吧!”
“她会是归氏公族最有希望的女儿,也会是全沣都最光耀的贵女!”
“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
往日繁华已去,而今物是人非。
玩水回来的惊诧异的看到,一滴晶莹的眼泪划过主人的面颊。
郦壬臣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像是裂开了一样,说不清楚是酸楚更多,还是痛楚更多。
又下雪了,飞雪溶化在江水里,汉国的冬天比别国更冷。
冬天,冬天,七年前她离开此地时,亦是一个寒彻入骨的冬天!
惊目若呆鸡,她从没见过主人这样的一面,“夫子,您……”
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叫郦壬臣流泪呢?
北风吹干了那一滴泪,郦壬臣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轻轻道:“你们听,有船来了。”
惊回头去望,果然见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媪拨桨而来,她驾船技术了得,这么大的浪头,她竟能如履平地,船上另有一个老者在船尾拨桨,两人一边划船过来,一边唱着行船的号子,曲调悠长旷远,是汉地民间的韵味:
“大夫哟,回家喽!
君侯哟,归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