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也会远赴建康参宴,实在希罕。听闻你堂姐近日喜得贵子——”他话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不痛快,“恭喜了。”
“多谢。”
车外之人的声线冷而沉澈,像是玉石在静夜里相触而碎。
阮窈自是望不见裴璋的神情,却大抵能料想出来。
她悄然抬起手,指尖触在略显粗糙的车帘之上,稍一用力,便能将帘子扯起来。
一帘之隔,帘外便是另一重天地。
阮窈咬紧下唇,心砰砰的跳。
昏暗中,珠玑很快察觉,轻巧而有力的拂下她的手。
阮窈的手垂落在膝上,没有再抬起。
……还不是时候。
*
建康崔氏如今虽不及裴氏受天子信重,却也是百年望族。
前一任家主前朝时深沐皇恩,故而尚了先帝的长阳公主。
崔氏此次在燕照园中设下盛宴,正是为了长阳公主的寿诞。恰巧现任家主崔临与其妻裴岚喜获一双麟儿,便连园中侍女都人人脸带笑颜。
珠玑扶着阮窈下了马车,旁人见她头顶帷帽,衣饰精巧,半分容貌也不露,便知是赴宴尊客的姬妾,言辞间十分恭敬。
“呀——”
临进门前,传来女子慌乱的惊呼声。
引路的侍女名唤月露,见状忙上去驱赶,压低嗓子连声道,“姑娘也忒不当心了,仔细撞着贵客!”
阮窈掀起帷帽角,见方才惊呼的女子一身桃粉裙衫,正低着头脸往外走,发丝都散了几缕在耳旁。
她还待多瞧瞧周围景致,帷帽却被珠玑伸手拂下,“娘子若有何事,吩咐奴便是。”
阮窈暗暗气恼,只得暂且忍下来,”那姑娘是怎么了?”
月露笑答,“娘子有所不知,楼中贵客有时闲来无事,便会召园子里的乐姬前去陪侍,她方才是走快滑了脚。”
阮窈便不吭声了。
待进了房,珠玑才为她摘下帏帽。
房内暖香袭人,正中置了座竹绘屏风,满堂富丽。
阮窈踏入内室,见仙鹤花窗下挂着铜丝梅笼,内豢有香鸟二只,正于春光花影下梳理翎毛。
珠玑端来汤药时,她刚好在兴致盎然地屈指逗弄鸟儿,便随意空出只手去接。
不想那碗汤药略有些烫,阮窈一时未拿稳,瓷碗“啪”一声砸在地上,褐色药汁也泼在珠玑抬起的手臂上。
阮窈眼中满是担忧,忙取了帕子作势要为她擦,哑声道:“真对不住……你还好吧?”
珠玑闷哼一声,露着的手背立时红了起来,“奴没事。”
“那这药,要不今日就不喝了。”阮窈为难地看向地上的碎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