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数日不相见,今日又相逢
亲卫跑进营帐禀报,郑长忆跟着进去。
一踏入营帐,一股浓烈的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营帐里坐满了浑身狼藉血污的军官,他们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有的伤口还未处理,血迹干涸在铠甲上。
所有军官都转头看向郑长忆,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郑长忆微微一顿,眼睛缓缓落在正前方的主座上,瞳孔骤缩。只见三九寒天里,太子严孤山里衣半解,侍从正匆匆地给他披了件外衣。郑长忆眼尖,瞧见太子左臂上一掌大的燎泡伤,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敷着药粉药膏,看着格外狰狞。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
严孤山看到郑长忆的瞬间,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战时消息不及时,他没想到郑长忆这么快就来到了前线,这里如此危险,他既担心郑长忆的安危,又害怕两人的关系被人察觉,还怕自己伤吓到郑长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的伤,心疼得要命。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仅仅那一刹那,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间流转。
郑长忆微微垂下眼眸,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抬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严孤山也同样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郑长忆率先打破沉默,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如今战事吃紧,殿下身先士卒,实乃我军之幸,百姓之福。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为早日平息战乱而努力。”
严孤山微微颔首,神色冷峻,声音沉稳有力:“郑大人一路辛苦。如今局势严峻,吾等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奋勇杀敌,保我疆土。”
一营帐的将士谁看不出来,郑长忆是来监视太子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个性急的都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手指着郑长忆骂道:“你这个狗官还敢来!殿下为了国家社稷,为了百姓安危,不顾自身安危,浴血奋战。你安的什么心?你对得起殿下的付出吗?对得起这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吗?”
太子看着郑长忆的脸,心中满是愧疚,他不得不让那个都尉把难听的话讲完,相当于借着他的口表态。如果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皇帝安插来的眼线,那就是寒了众将士的心,在这战乱之际,军心稳定至关重要。
“都尉不得无礼。”他示意都尉坐下,缓缓道:“郑大人是奉父皇之命来关照我等将士的。父皇对本宫是一片爱护之心,对诸位也是加以慰问。还请诸位勿要曲解圣意,也勿要指责郑大人。”
严孤山说的话相当体面了,众人眼瞧着也明白,一个太子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心累,便也不再说什么,看郑长忆的眼神也稍稍按下些敌意。
严孤山扫视了一眼营帐内的众将领,继续说道:“诸位,如今战事紧急,我们当齐心协力,共同御敌,而不是在此起内讧。郑大人一路奔波劳累,先去让人去城心合院处收拾出一间可住人的房舍,让大人先休整。”
郑长忆何尝不懂严孤山的意思,他默默地将铜州整体的物资分配情况以及涯城的详细明细整理好,上交给他,恭敬地告退。
入夜后,银铃过来禀报说主营帐那儿军官们都散了。郑长忆刚刚喝了药,他心中担忧严孤山会闻出药的味道,于是反复漱了好几次口。确认口中已无异味后,他趁着月色,悄然前往主营帐。
进入帐中,帐中原本还有一个前来述职的下属。那下属说完事情后转身,走的时候蔑视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郑长忆垂眸,不去理会那下属的目光。他神色平静,径直走到主座下首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那个下属走后,偌大的营帐里只有郑长忆和严孤山二人。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郑长忆低眸,眼神空洞,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面容上带着疲惫与忧伤,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之中。
二人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落寞的身影,心中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郑大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长忆缓缓抬头看向他,那一瞬间,严孤山看见了他眼眶通红。原本一直强撑着的那股成熟劲瞬间崩塌,他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起身向郑长忆走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靠近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向郑长忆伸出手,那只手微微颤抖着:“长忆……”
郑长忆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严孤山感觉有滚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手上,他的心猛地一揪,立即跪下来,把瘦削的人儿紧紧抱进自己怀里。
严孤山声音哽咽:“长忆,长忆,别哭,都是我不好……”
郑长忆满眼是泪,捧着他的左臂:“自然是你的不好。我听人说……说你的胳膊被铅弹伤了,烫的全是燎泡……”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如此心疼自己,心中既温暖又愧疚,宽慰地笑道:“你在哭这个?没事的,只是被擦伤了,冬日里不会发脓,真的没事的。”